陸長悠收到旸州來信。并不是陸家派人送來,而是臨星宮一位老者。
飛速掃閱完信上内容,不落下一處重點,陸長悠擡頭看向送信人。
“所以您便是玄晖公子?谷爺爺曾在臨星宮對長悠多有照拂,既然您是他女兒的義子,長悠定然會盡我所能,傾力相助。”女孩盈盈笑着,眼底有看不透的算計。
“陸小姐客氣了。在下自幼孤苦無依,幸有谷娘收留,視如己出,才得以苟活。現如今谷娘離去,我自當繼承她的遺志,去找尋萬花澗的蹤迹。”
“哦?是嗎,信上提的可不是這些。”
陸長悠把信紙平鋪在桌,饒有興緻道:“公子可知,中了噬元咒,隻有殺了命定者這唯一解。況且五百年前峻州大火,萬花澗已無迹可尋。其中的奇花異草皆為傳說,真假難辨。公子莫不是寄希望于那些虛言?”
玄晖低頭,默不作聲。爺爺騙了他,信上内容和給他看的不一樣。
“谷煙前輩耗費一生也無法找到,你何來信心?”
陸長悠審視着玄晖,并不認為他有機會完成谷煙所謂的遺願。
那位谷長老也是這麼想的,因此信上隻字未提萬花澗一事。
“谷長老德高望重,且一向悲憫衆生。他放棄的人,必然有其可恨之處。鳴鹿宗人少,又不好對付。假如能在山下解決,也沒必要托我幫忙。所以,那位命定者是……”
玄晖中斷對方的話,心虛道:“我中此咒為時不久,或許尚有其他解法,未必需要傷害他人性命。”
“噬元咒是上古魔族禁術。人死,咒除。”陸長悠氣勢逼人。
玄晖從中聽出鄙夷不屑。
這不奇怪,以息風教為首,魔教素來作惡多端,世人對其深惡痛絕。與上古魔族毫無幹系的當代魔族跟着遭殃,飽受謾罵。
可令人費解的是,陸長悠小小年紀,竟對上古魔族禁忌之術了如指掌。
“我有辦法讓你進入鳴鹿宗,不過你得幫我辦一件事。”
“多謝陸小姐好意,但……還是算了。”
玄晖起身,将要離去。
陸長悠叫住他,音調放柔緩許多。
“玄晖公子!你的手受傷了,請允許長悠為你處理傷口。”
是在賈家受的傷。當時他随意上了點藥,并沒有太重視。現在疤痕仍未消去,夜裡仍會隐隐作痛。
玄晖不自然地遮擋起手上傷疤,逞強道:“小傷而已,不礙事。”
“請等一下。”
陸長悠小步跑向身後的藥櫃,精挑細選了一些藥膏,吩咐他先拆除原來的包紮。
“你既是谷爺爺的人,長悠豈能眼見你受傷卻袖手旁觀?”
她又找來一卷紗布,打來一盆清水,動作麻利。
“公子不喜歡麻煩他人,那就請自己處理好。啟蟄宗弟子不會丢下傷患不管,若有需要,喚我名字便可。實在不行,歸雲門人丁興旺着,總有一個能治你的。”
話畢,陸長悠掩門離房。
很明顯,男子的傷絕不僅手上一處。從他來時表現看,情況不容樂觀。
據說噬元咒會在身上留下印記,對方定不願被人看見。
“多謝……”
陸長悠一直自顧自說話拿東西,玄晖根本拒絕不了。
這等關切,與先前讨論魔族咒術的女孩簡直判若兩人。原本她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因有求于人,才費了些口舌。
但現在又關心起來,哪怕他們今日初結識。
甚至改變稱謂,當真是公私分明。
玄晖握緊天青色的瓷瓶,與當初朱子曦、連笙所贈相同形制。
“她們于我有恩……”
他糾結着,獨自在空蕩蕩的客房清洗上半身各處傷口。
慘不忍睹的傷疤映入眼簾,蝕骨的陣痛傳遍全身,他也隻有強行忍受,咬緊牙關上藥包紮。
咒印無論用多大的力氣都擦不掉,目前僅是在胸口處形成一塊規整的圓斑。
随咒法效果日漸增強,它将逐步吸噬中咒者的生命力,直至中咒者死亡。或者施咒者認定的另一人死亡,咒術失效,從此再無煩憂。
難道必須一命償一命,别無他法了嗎?
半晌過後,玄晖理好着裝,推門而出。
陸長悠在院前踱來踱去,正溫習今日的功課。她手捧一卷醫書,嘴裡念叨着書上的内容,十分忘我。
玄晖出門走下台階,她才迎面過去,待施法确認對方聽從吩咐敷了藥,終于放人離開。
玄晖臨别前同她作揖道别,表示感謝。
辭别歸雲門,玄晖以法術傳信至旸州。
一枚青羽化作飛鳥,将一切順遂的消息帶去臨星宮。
那位谷康前輩曾誤以為他是女兒谷煙的私生子、自己的外孫,因而關懷備至。後來得知真相,玄晖不過是谷煙收養來研究魔族的孤兒,老人也沒有疏遠,依然像往常一樣将他當做親孫子照顧。
隻是玄晖大部分時間身處立淵閣,或者四處奔波完成門派任務。
為防止旁人誤會谷爺爺勾結魔族,玄晖對外一直撇清關系。但老人放心不下,讓他隔段時日報個平安。
玄晖照做了。誰叫他也珍惜着谷家人對他的好。
另一隻青雀朝南方飛去。
他應允了一項委托。十月,封印章州邊境梁城冥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