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劍身斷成兩截,咣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的手中僅剩一截劍柄。
朱子曦記得,玄晖幼時失恃失怙,從未感受過親人的溫暖,許是幾天的虛假父子情令他動容了吧。
不過一切都是虛幻的泡影,一戳即破。
玄晖不是賈全的孩子,賈全對他的好更不是出自真心。
如當時朱子曦所說,假的永遠是假的。
“老伯可能,有什麼隐情……”玄晖自己也無法信服。
微生憂和在過去漫長歲月裡,見證了無數人間悲歡,已能平淡處之。
他從容道:“不如聽聽賈仁的看法,他是否需要複仇。問問他,多年以來不曾投胎轉世,究竟是為了什麼?”
小賈仁立刻抱住賈義的大腿,不希望他傷人。
“阿義不可,我們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欺負老人家不算本事。”
他不認識賈全。
十二年足以改變一個人。
賈義已八尺有餘,卻喊着面前的稚童為兄長。賈仁記住的故人也唯有他。
陰涼寒氣湧上心頭,賈義逐漸冷靜,蹲下身來與賈仁平視,傾聽意見。
他從小最聽兄長的話了。
“我隻想阿義找回長命鎖,然後長命百歲,健康快樂。”賈仁依然是九歲孩童的模樣,想法單純、不摻一絲雜質。
“不要報仇。不被外界影響變得冷血無情。等我走了,去尋找其他愛你的人。我會保佑你的。”
賈仁伸出半透明的手。
賈義去抓,撲了個空。
他看着賈仁虛空的身影,眼眶濕紅。
舊人站在眼前,可望不可即。
微生提醒到,賈仁遊離人世太久,先前他有執念,所以頑強堅持着。如今賈仁心願已了,若再不離去,恐怕會淪為孤魂野鬼,失去自我。
屆時,賈仁隻能等待被人消滅,永世不得超生。
賈義心頭一顫。賈仁主動道:“阿義送我走吧。”
“好。”
賈義聲音顫抖,應允了。
這是他最後一次聽兄長的話,今後再無機會。
小賈仁見不到朝陽,賈義承諾,會替他看遍。
賈仁是笑着消失的,并且向在場的人一一揮手道謝。尤其是對着朱子曦,那個替他達成心願的女孩,他笑得更燦爛。
“找東西的大姐姐,祝你萬事順心、一生無憂。”
朱子曦回以微笑,與這位相識數日的新友告别。
*
一切塵埃落定,世容還在偏房睡覺。他暫時不用理會世間紛紛雜事,倒是安詳。
昨晚實在太累,朱子曦非常困倦。她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睡好覺了。
幸好連笙也是肉做的,曉得一路上辛苦疲憊,同意休整一番再返回門中。
她們想找間客棧歇一會兒,但恰好沒錢。
誰能想到,名揚千裡的歸雲門撥給弟子外出的經費居然扣扣搜搜。
二人出門時間過長,加上多添一張嘴,剩下的盤纏完全不夠用。如果不是微生憂和細心,她們或許得沿街乞讨去。
昨夜在客棧小憩幾個時辰,朱子曦沒睡飽,清晨還要接着趕路。
今日下了一場小雨,于是他們在一處茶肆停留片刻。
微生憂和邀連笙至一旁,說是有要事相商。談話回避閑人,隻道關系連笙的隐私,不方便對外透露。
連笙也好奇這人的身份,為何對賈家的事如此淡定,他又了解自己多少。她跟着微生憂和,步伐坦然,先前的戒備基本放下了。
至于朱子曦眼中嘛。
男主為了和女主單獨相處制造空間。
理解。
據她所知,下一事件是連笙尋回魂魄,突破修為。之後微生憂和會更加主動,連笙為人處世更通人情。
朱子曦不想當電燈泡,和世容坐在方桌前,與另外兩個男人靜候遠方男女熟絡感情。
她思忖,在賈家拖住玄晖那麼久,給微生憂和說了大把好話,這微生憂和不提前拿下連笙,怎麼對得起她的努力?
賈義是來送客的。
從神情上看,他似乎後悔送走世容。與賈全決裂後,那是他僅剩的親人。
可世容已經忘了賈家。被一個陌生男人盯着,小孩子萬分不自在,連路上微生憂和買的糖葫蘆都不敢下嘴。他不斷朝朱子曦處挪,尋求庇護。
而玄晖則說他是順路,朱子曦求證不了。無所謂,她不在乎。
朱子曦偷偷打量這人:少年換了身整潔的新衣。仍是深色系,較上一套更為素淨,很襯他冷峻疏離的氣質。
與玄晖視線對上的一刻,朱子曦的社恐又犯了。她的雙頰染上一抹薄紅,快速移開目光,不再看他一眼。
四人安靜坐着,場面一度非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