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曦做了很久心理建設,認為自己可能會對不住原主。
“唉。”
隻聽一聲長歎,她輕輕扯動玄晖的衣袖,不知搭錯那根筋。
“其實我很佩服你,能夠為同伴出生入死。你不要有心理負擔,等我回去找師姐幫忙,解決魔物。今後賈宿安無法傷害他人,你們此舉也算是積福積德,雲舟小兄弟來世一定可以投個好胎。”
她注定不是映霜,映霜的因果不該由她承擔。
她想做自己。
突如其來的溫言軟語并未起到安慰作用。
玄晖沉思良久,黯然道:“倘若不是魔族、不生在魔域,他都能過得更好。”
他有時會思考,死亡于他們而言是否是一種解脫。他确定魔族死後不久,屍體會同大部分魔物一般煙消雲散,不在世間留下痕迹。他不确定,他們的靈魂可否遁入輪回。
至少長輩們告訴過他,他們魔族……或許沒有來世。
“也不盡然。”朱子曦轉念一想,“你好像太在意‘魔族’這個稱呼了。”
“說得輕巧。映霜道友若從小生在魔域,隻會比我更痛恨這個身份。”
“會麼?”朱子曦不清楚。
連笙不曾對魔族冷眼相待,對玄晖禮遇有加,因而她便也不把魔族當作壞蛋。
魔族與魔教不同。
至少她是如此理解的:前者生來背負這層血脈,是人非魔;後者主動堕落成魔,以惡為樂。
“雲舟願意回魔域嗎?或者說他喜歡在晏洲島上漫無目的飄着?”
玄晖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這是他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反正他渴望離開那兩個地方,最好永生永世不必再回去。那雲舟呢?有人要帶他回去,問過他本人的意願嗎?
“雲舟長我八歲,他熱衷高山名川,希望有朝一日踏足人間每一處山河。”
少年眼底無限落寞。朱子曦站在他背後,沉聲道:“據我所知,魔域暗無天日,沒有高山名川。”
“是。”玄晖停頓片刻,“假如找到玉牌,姑娘可否将其帶回歸雲門?”
“于我是小事一樁,可你之後如何向那唐什麼的交代?”
玄晖胸有成竹:“唐生豫不會反對。”
他仰起頭,補充到:“淩雲峰是歸雲山脈至高之地,能夠俯瞰到峻州全貌,我相信雲舟會滿意的。”
“你對歸雲門挺了解呀。我恰好是鳴鹿宗弟子,居住在淩雲峰,可以幫忙。”
看樣子玄晖已經做過背景調查了。朱子曦揪緊手中的布料,心中有些惶恐。
不過她又琢磨,玄晖似乎挺敬重雲舟,注意力也沒怎麼放在鳴鹿宗及其人員上。那如果把玉牌挂在鳴鹿宗,有他好兄弟在天之靈盯梢,玄晖幹壞事時多一層顧慮,或許能手下留情吧。
“萬分感謝。”玄晖聽到鳴鹿宗時,似乎興緻缺缺。
“鳴鹿宗很厲害的,師姐就是個例子。”
“嗯。”
敷衍。
見玄晖态度冷漠,朱子曦抿着嘴,不再言語。
馬上到賈家,她得考慮待會怎麼同連笙解釋自己的失蹤和負傷。
*
連笙與吳歲蓉碰面時,這個可憐的女人面容憔悴,雙眼迷離,呆滞地望着床上的孩子。
小賈纨的臉紅得像蘋果,摸起來猶如冬日暖手的湯婆子。隻是吳歲蓉坐在床邊注視着熱的冒汗的孩子,心拔涼拔涼的。
侍女魚貫而進,有的不停更換打濕的方巾,蓋在賈纨額頭;有的手持扇子,站在冰塊前扇風,設法降低室内溫度。
吳歲蓉貼身的幾位侍女不斷說好話勸她們夫人寬心。可小賈纨這般模樣,誰能保證他無恙?衆人急得滿頭大汗,卻是無計可施。
連笙進屋後,便是見到這番情景。她握住吳歲蓉的手,毅然挑起救治賈纨的擔子,讓吳歲蓉不要急火傷身。
吳歲蓉淚眼婆娑,目光一刻不離她的孩子,一塊嶄新的帕子在她手裡被揉虐得不成樣子。
連笙伸手查探賈纨的情況,冷靜道:“小公子并無大礙。不過是天氣燥熱,肝火亢盛,應當先平息肝火。”
她給賈纨服用幾粒丹藥,緊接着寫下一張藥方,囑咐下人去煎湯藥,然後轉身撫慰吳歲蓉。
吳歲蓉聽她說孩子無恙,将信将疑,不肯遠離賈纨半步。連笙為使其寬心,抓着微生憂和的胳膊将人硬生生推到吳歲蓉面前,一本正經道:“夫人若實在憂慮,我願與這位道友起醮作法,為小公子祈福。”
她自信滿滿:“法事一成,小公子不消半日便能痊愈,隻是這事需要閑雜人等回避。”
一聽能治好賈纨,吳歲蓉二話不說,立馬遣散了屋内所有人。在連笙的強硬要求下,她也依依不舍地踏出房門。
關上門前一秒,連笙仍是笑臉盈盈,哄着那位憂心忡忡的婦人。門一閉上,她斂起笑意,随手甩出幾張符紙,貼在窗門。
符紙即刻生效,封住縫隙,形成一道結界。屋外的人再也無法偷窺屋内。
她走向床前,撫上男孩的額頭:“有人以惡咒加害賈纨,不知有何目的。”
連笙嘗試解開惡咒,數次皆以失敗告終。
“衛道友不自證清白?”她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