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被沉重的枷鎖緊緊扼住、拖進無盡深淵。
可是朱子曦無法掙紮,隻能任憑污穢蒙蔽雙眼,黑暗籠罩身軀。
至耳邊一陣銀鈴輕響,終于打破死亡般的甯靜。
連笙趕到時,鬼魂已經不見蹤迹。而朱子曦手腳冰涼,昏厥不醒。
無法喚醒師妹,連笙便先将人橫抱起,帶回屋内檢查治療。
賈淳和他的随從早就溜之大吉,空留屋内一片狼藉,連笙無暇他顧,滿腦子憂慮師妹安危。
祛除邪氣後,朱子曦漸漸蘇醒,不斷扶着胸口大喘氣,依舊驚慌失色。
“映霜師妹!身體可有不适?”
“水、在水裡。”
連笙遞過一杯水給床上失神的師妹,一頓溫柔安撫,才繼續詢問:“别急,慢慢說,發生了什麼?”
“方才我掉進池中,不斷向下揮舞手臂,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後來,我像是被人摁進了淤泥裡,不得動彈。他想殺我!”朱子曦回憶起那一瞬間,不寒而栗。
“師妹并未落水,僅受了點驚吓。有師姐在,那小鬼傷不了你半分。且放輕松。”
話雖如此,連笙心中依舊愧疚。
答應過此行守護師妹,嚴防鬼怪傷她分毫,怎能叫她這般害怕呢?
朱子曦衣裳未沾上一滴水,可真實的窒息感使其難以分辨現實與幻境。
“難道是溺死鬼在找替身?”
她小時候聽過一些民間傳說。
傳聞一個人溺水而亡,假如找不到替身,就無法轉世投胎,隻能生生世世化作水鬼,直到拉另一人下水代替自己走過無窮無盡的鬼途。
前世朱子曦肯定不會相信世俗傳聞。
但這個世界萬事皆有可能,由不得她不信。
“應該不是。他既有人前顯形之能,卻單是使你産生幻覺,不造成實質傷害,其中必有緣由。”
原本連笙打算繼續出門尋找線索,察覺朱子曦驚魂甫定,最終還是心軟,決定留下來守着。
“師妹好好休息,今晚已經折騰了很久,剩下的事明日再議。”
“我……”朱子曦抓緊衣角,她不開口,把恐懼全寫在臉上。
“放心,師姐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聽到這句話,朱子曦才安心躺下,閉上雙眼,淺淺入眠。
*
夢中刀刃冰寒,又一次捅進身體,而溫熱的血漫湧全身,黏膩得讓人難受。
朱子曦雙目失神,擡頭望去,眼前持刀行兇之人依然如故——是她的父親。
劇痛襲來,朱子曦雙腿無力,隻能慢慢滑倒入血泊之中。
“小曦别怕,我們一家很快就能團圓了。”
她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因為有一雙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遮蔽世間所有肮髒,仿佛是希望她能安息。
醒來後,屋内寒冷靜谧,留她孑然一身。
并非首次夢到死前之景,朱子曦已不會再像第一晚那樣,哭得打濕整個枕頭。
稍稍緩過神,她艱難起身,瑟縮在床角打量四周,發覺自己正孤身淪落到陌生之地,心生惶恐。
“這是……哪?”
她又是誰?
朱子曦終究不是映霜。
可另一個世界名喚“朱子曦”的女孩不是早就死在生父的刀下了嗎?
如今腹部的傷口仍未愈合,不時還會隐隐作痛。
房門緊閉,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一間屋室,卻始終落不到她身上。
“我不屬于這裡。”
沉思片刻,朱子曦得出結論。
“如果是映霜,絕對不會害怕吧。不會逃避問題,更不會拖累他人。”
“所以,為什麼要讓我來這?上一世的折磨還不夠嗎?”
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朱子曦不打算擦拭。
失神之際,左手傳來一絲疼痛,猩紅的光點讓朱子曦意識到百日仙毒發。
按璎往日所說,她現在必須放出毒血,于是便用佩劍在腕上劃出一道狹長的口子。
傷口過于觸目驚心,朱子曦也不清楚如此魯莽從事,是否會直接了結她的性命。
但疼痛令人麻木,她好像不是很害怕。
她暗自哂笑,自己空有一柄寶劍,妄想學旁人降妖除魔,今日初次見紅,竟是在自殘,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結束吧。”
她再次躺下,靜待死亡二次降臨,并不理睬血液如何流淌、慢慢染紅衣角。
良久,朱子曦睜開雙眼,沒看到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
“這裡是?”
熟悉的陽光與床簾表明此處并非幽冥地府。
“賈家的客房。我需要一個解釋,師妹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連笙神色凝重,抱臂站于側旁,衣服上沾了些許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