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念雖然早有想過，蘇父蘇母可能會生氣，因為他們從小就不允許蘇念違抗他們的命令，但沒想到蘇母會第一時間以為他要跟蘇珏搶繼承人的位置。

他們恐怕早就忘了，這個經管系是他們給他報名的。

而他，從來就不喜歡當蘇家跟秦家的繼承人，以前不喜歡，現在更不想。

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蘇念隻覺得心口都有些疼得麻木了。

他眨了眨眼，強行壓下眼中的淚光，輕聲說道：“媽，我有自知之明，沒想過要跟蘇珏搶位置。”

然後又說：“爸，我不想參加高考了，入學那邊我親自跟陳班說，盡量推遲到下周，至于專業……我會在大學一學期時轉到音樂系的。”

說完，蘇念怕自己在蘇父蘇母面前沒出息地掉眼淚，匆匆告别走了。

進了房間後，蘇念将門反鎖，撲到了床上，從脖頸旁抽出小桃木牌握緊手裡，眼淚這才“啪嗒、啪嗒”地掉在枕頭上。

蘇念從很小的時候就是個愛哭鬼，陳黛他們也最喜歡看他哭得狼狽的樣子，經常會惡作劇他，往他身上放蟲子跟蛇，看他被吓得眼淚直掉時，就會“哈哈哈”地笑起來，指着他罵“膽小鬼、窩囊廢”。

他去找蘇父蘇母告狀時，蘇父蘇母卻闆着臉訓斥他，說他一個男孩子，怎麼連幾個小女生的惡作劇都搞不定，還哭成這樣，并且因為這個原因，挨了頓打。

從那以後，蘇念在别人面前都會盡量壓住眼淚，哪怕害怕也盡量不哭出來。

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了病的人都要脆弱些，還是因為生了病，眼睛容易敏感畏光，蘇念變得更愛哭了。

不知哭了多久，蘇念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自己是被冷醒的。

他眨了眨眼睛，眼睛腫腫的，一眨就流眼淚，就連鼻子也被塞住了。

他伸手摸了摸腦袋，因為手腳被凍得有些冰涼，剛摸上時隻覺得滾燙不已。

蘇念迷迷糊糊的意識到，自己的感冒發燒加重了。

窗外天色有些昏暗，蘇念有些看不清東西，他摸索着開了燈，光線亮起的那一刻，蘇念被突然出現的強光照得眼淚直流，過了好半晌才适應過來，起身拉開了書桌第二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溫度計放進腋下夾住。

因為眼睛不太受得住手機的光，一看就忍不住直流眼淚，蘇念便在心裡數着時間。

10分鐘到了，他取出來看了眼，38度7。

蘇念松了口氣，他起身披上了外套，往客廳跟廚房走去。

客廳的醫藥箱裡有被退燒藥跟退燒貼。

此時天色剛暗下來，蘇家卻已經被傭人們開了燈，四處都是亮堂堂的，蘇念要眯着眼睛，才不會被光刺得看不清東西。

他從醫藥箱裡拿出退燒貼給自己貼上，又拿了退燒藥，煮了壺熱水喝下。

一杯熱水和退燒藥下肚，蘇念感覺自己暖和了些，鼻子也稍微通風了。

他又用保溫壺裝了些熱水，留着回房間喝，正要走時，卻聽到身後有響動。

蘇念轉過頭，發現是蘇珏。

蘇珏身上穿着夏城高中的校服，手裡拎着書包，顯然是剛放學回來的。

他見到蘇念，臉上沒什麼表情，他不笑的時候，跟蘇念記憶裡的蘇母一模一樣。

蘇母在蘇念面前就一直是冷着臉的樣子，除了宴會時客套的假笑外，蘇念從來沒見她真正的笑過。

小時候的蘇念很想讨蘇母歡心，每一年蘇母的生日都會認真挑選蘇母喜歡的禮物哄她開心，但一直沒有用。

現在才知道，或許他從來沒讓蘇母滿意過，所以蘇母才會連一個笑容都欠奉。

蘇念垂下眼，默默地給蘇珏讓開了位置，朝着房間走去。

“蘇念。”

蘇珏突然叫住了他，蘇念疑惑地回過頭。

因為眼睛太敏感，他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隻能勉強看清蘇珏嘴上又揚起了一點笑意，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審視什麼。

蘇珏又上前了幾步，将手落到他肩膀上，兩人的身高差不多，視線一對視上，蘇念又不自覺地垂了眼。

“蘇念，你身上是不是戴了塊木牌？”

蘇念愣了一下，頭下意識地擡起，人也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因為離得近，哪怕眼睛被一瞬間的光刺出了眼淚，蘇念也能看得清蘇珏此時的模樣。

蘇母有着雙攻擊性極強的眉眼，斜尖的内雙鳳眼，眉頭略壓，眉峰卻高揚起，哪怕沒什麼表情，看人時都帶着威懾力。

蘇珏完美繼承了這雙眉眼，隻是比起蘇母，他是線條更加棱角分明，唇角分明帶着笑，眼裡卻滿是審視與壓迫。

他說：“上面是不是還刻了‘平安喜樂’四個字？”

“平安喜樂”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蘇念的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