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過從别人那邊黑些錢出來了,但為了不被發現就隻能一點點偷偷來,效率太低,而且做多了他也怕沒處理幹淨尾巴,要是他被抓住,希實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面具人笑了一聲,壓低聲音:“我可以給你很多錢,立刻馬上,比藥物臨床試驗多得多,并且來路幹淨——至少表面上幹淨,條子抓不住把柄,不用擔心你的妹妹變成孤身一人……”
“……代價呢?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接受。”聽到妹妹這個詞,白澤希光眉毛下壓,緊緊盯着對方,試圖從對方的态度中看出點什麼,但是失敗了,那人包裹得太嚴實,他頂多隻能勉強看出來那是個女性。
既然能隻從他聯系開始就查到他的身份,又能如此輕松地說出希實的問題……這種報酬高昂的工作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普通醫藥公司所提供的。
藥物試驗的報酬是按次數給的,他至少需要好幾個月才能湊夠初始的部分,錢到手越早,希實得到治療也越早。
隻要能給希實弄到足夠的治療費……
“我要你。”面具人指尖點上他的胸口,心髒搏動最明顯的地方。
白澤希光一瞬間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年輕而有力,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具,借着頭頂的光線隐約看到了面具窺孔後湖水般的淺綠色眼睛。
他是不是在哪裡看到過類似的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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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你點頭,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霜月盯着那雙和希實一樣的天藍色眼睛,緩緩說道,“而你這個人、這條命,都歸我,明白嗎?”
白澤希光感覺周圍的空氣有些沉重,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随後咬住下唇:“多少錢,都可以?”
“都可以。”
“這個臨床試驗……”
“也可以。”
“……我說的是這個人造骨骼和骨髓……”
“這個項目,我說了算。”
白澤希光閉了閉眼,等睜開的時候眼裡已經沒有了猶豫之色:“我答應你。”
隻要希實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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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聯系方式後,霜月将一張備用的銀行卡丢給白澤希光,離開了房間。
矢富蘿莎很有眼色地沒有追問實驗體的事,而是将手裡關于白澤希光的資料全部給了霜月。
重點國中的全優生,國際計算機編程比賽的新秀,斬獲不少獎項,赢取的獎金超過數十萬日元……
這點錢當然不夠。
霜月這次換了台轉椅,撐着腦袋,用腳尖點地轉着圈。
她喜歡到處撿人的愛好早就在老東西和琴酒那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無論拉維、矢富蘿莎還是赤井秀一,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缺這麼一個路邊撿來的貓貓狗狗。
而且白澤一家早早地搬離了東京,與工藤家的交集少到幾乎不可查,組織也沒無聊到對每一個成員手底下發展的眼線都要徹查到底。
另一方面,如果她不出現,白澤希光就會參與進矢富蘿莎的實驗當中——她看過矢富蘿莎的實驗記錄,所有實驗體中能活下來的就隻有當時的幾個人,如今隻剩下一個橫江,白澤希光又能撐多久?到時候希實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
霜月用指尖輕輕叩着面具,窺孔下的眼睛因為轉椅的轉動、光源位置不斷變化而不斷閃爍着。
她在試探自己的狀态。
她不否認自己在曾經多少有點問題的家庭中缺失了一些對道德和感情的培養,但對情感的敏銳和優秀的共情能力讓她有時感到痛苦,所以她學會了拒絕共情,有時讓自己看起來有些太過冷酷。
在工藤家的日子裡,家人和朋友們的陪伴讓她一點點補全了那部分缺失的東西,她切實地感受到了溫暖、高興、悲傷、憐憫,她努力放掉那該死的等價交換觀念,試着向他人伸出援手……
直到進入組織,那些好不容易回來的東西像被用粗粝的磨砂紙一層層磨掉一樣漸漸消失着。
從一開始不願奪去他人的性命、玩弄感情,到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她能感覺到那些柔軟細膩的感情正在消失,哪怕途中有着宮野明美時不時喚起來的那份溫暖和回憶,也在橋山村的那天晚上被凍結了。
她以為自己看到以前那些熟悉的人,還可以再次喚醒那些情感。
她試着通過幾年前自己的視角來思考。
她想,她應該要幫助白澤希光,應該想讓希實痊愈。
她應該會盡量保全自己,也最大程度地幫助他們。
但她不會刻意引導白澤希光,她會等他做出自己的選擇。
所以她這麼做了。
可事實上,腦海裡屬于「白羽」的聲音輕輕地說着……
「管他做什麼?」
霜月腳尖點地,将旋轉中的轉椅停下。
她确實變了。
變得冷漠,變得麻木,變得自我,對于讓白澤希光暴露在組織眼裡也無所謂。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那份希望歌未能回來好好生活的願望是否也是假的。
她用虎牙咬了咬舌尖,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意料之中地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
她想,她确實出了點問題。
但是,在組織裡,暴露自己的弱點是不被允許的。
她咽下那一口溫熱的液體,站起身:“矢富蘿莎。”
“怎麼了,白羽大人?”矢富蘿莎應道。
“看着我。”
矢富蘿莎下意識地遵循命令與面具後的眼睛對視,眼前那黑漆漆的窺孔好像越來越深,像是漩渦一樣卷着她的靈魂向下沉。
“你會聽話的,對嗎?”
“當然,白羽大人。”
面具下,霜月唇角微微勾起,又一次加深了對矢富蘿莎的引導。
老東西洗腦她,她洗腦别人。
他們誰也沒好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