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區的地下基地内。
這似乎是一處實驗室,桌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器皿和遮光瓶。
“琴酒。”深江微笑着打招呼。
一個身材高大的銀發男人擡起眼皮,語氣冷淡:“拉格,你最好不是找我閑聊。”
“當然。”深江用了些力,将躲在身後的工藤歌未扯到琴酒面前,“隻要你讓她殺掉失敗的實驗體,你欠我的人情就全部一筆勾銷。”
女孩踉踉跄跄地向前幾步,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桌邊,帶倒了幾個燒瓶才面勉強站穩。
她轉了轉因為長久禁閉而有些生鏽的大腦——殺掉什麼?
琴酒目光落在她的右眼上,語氣不虞:“無聊。”
-
冰冷的囚室裡。
衣衫褴褛的少年半靠在牆角,他的耳朵被撕下大半,血糊滿了脖子,指尖也沾着血迹,看起來就像是自己把耳朵扯下來了一般。
他的胸口還在微弱地起伏着,半閉的雙眼沒有神采,即使囚室大門被粗暴地打開也沒有絲毫反應。
琴酒推着工藤歌未進入囚室,将一把匕首丢在地上,冷漠地命令道:“拿起匕首,捅進他胸口。”
比起開槍,冷兵器紮入身體所帶來的感官刺激更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跟在身後的深江聞言嘴角一抽:“她不會聽這麼沒營養的命令。”
“那你就别找我做這事。”琴酒冷哼一聲。
深江聳肩:“别,你可是我認識的成員裡最有威懾力的,就按你的想法來吧。”
聽了一路莫名其妙對話的工藤歌未終于理清了狀況——深江并不是順路帶她出來,而是特地帶她來見這個叫琴酒的可怕男人,并且想讓她……殺人?
她猜得沒錯,深江所屬于的并不是普通的極/道,而是某些恐怖的地下組織。
那個名為琴酒的男人眼神冷厲,光是匆匆看一眼就感覺自己仿佛被猛獸盯上,她隻敢用餘光悄悄觀察,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個男人……絕對殺過很多人。
“别害怕,小家夥,隻有你手上沾染了罪惡,才會真正進入黑色的一邊。”深江笑眯眯地安慰了一句——即使這安慰根本沒起效。
隻有這樣,她才不會像歌海娜那樣對什麼破爛光明有不切實際的渴望。
罪惡……
即使異常地對深江産生了依賴,她十年來的三觀也沒那麼容易被扭曲——沾染罪惡?那是工藤歌未絕對不會去做的。
她的父親工藤優作是優秀的推理小說家,經常協助警方破案;她的母親工藤有希子雖然偶爾有些幼稚,卻絕不可能對犯罪坐視不理;她的弟弟工藤新一更是要成為「福爾摩斯的弟子」,決不向罪惡低頭;她的朋友們……
女孩舔了舔還在滲血的嘴唇,頂着無形的壓力繞過琴酒與深江對視,無聲用眼神表達出自己的拒絕。
“隻要你殺了他,我就答應不會對「他們」出手。”深江抱臂靠在牆邊,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
隻要聽從命令……
反過來,就是在用她的家人威脅她。
小孩子很難對非法組織有什麼概念,但偏偏工藤歌未就曾經輾轉于一個名為「星期三」的拐賣團夥,對于「跨國犯/罪/集/團」有着模糊的認知。
在多個城市擁有基地,手底下有無數人員,嚴格的門禁和上下級制度……
以及眼前的銀發男人。
工藤歌未的手心布滿冷汗。
——他們真的能做到。
琴酒的身影很高大,隻是站在眼前就擋住的所有的燈光,影子幾乎将工藤歌未整個人籠罩起來。
眼前的畫面失焦了一瞬,下一秒,工藤歌未突兀地對上了一雙冷漠的墨綠色眼眸,手足瞬間冰涼。
“我再說最後一遍。”琴酒看起來很沒有耐心,他用腳踢了一下地上的匕首,“拿起來,捅進他胸口,或者讓拉格殺掉所謂的「他們」。”
家人……
工藤歌未動了動手指,目光艱難地落在牆角的少年身上。
即便她不動手,那少年也活不長了。
但親手收割人命終究是不同的。
“聽話,小家夥。”
「聽話……」
「順從……」
「遵從命令……」
耳邊又響起了重疊的回聲。
工藤歌未眼神恍惚了一瞬,她木然地彎腰撿起匕首,站在少年面前。
「“無論有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殺人就是不對的。”」
「聽話,拿起匕首,殺了他。」
「“……一定要有堅定的信念和夢想,碰到什麼樣的挫折都能夠堅持不放棄……”」
「聽話,隻要你動了手,就不會再回頭了。」
「“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裡啊……”」
「聽話,小家夥。」
「“……你一定要……”」
她、要聽話。
她要聽誰的話?
她要聽深江的話。
為什麼?
因為……耳邊的聲音讓她聽話。
拿起匕首,然後捅進眼前人的胸口。
她……
她做不到。
“砰——!”
額頭突然傳來冰冷的疼痛,喚回了工藤歌未的部分思緒。
琴酒抓着她的頭發将她的額頭砸在牆壁上,随後鉗住她的下巴狠狠往前推,略顯寬松的衛衣歪歪扭扭地露出她半個肩膀。
額頭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下,将右邊的視野染成紅色。
“我的耐心很差。”琴酒語氣冰冷,鉗制着她下巴的手漸漸收緊,“再不殺了他,我就會親自讓你動手。”
頭頂的燈光晃得她眼睛有些刺痛——也許還有下颌骨緊縮的疼痛,她感覺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透明的眼淚順着臉頰落下,她眼神茫然地望着半空中。
一團粉白色的東西出現在視野中,它好像是在與她對話:【想要毀滅眼前的一切嗎?】
毀滅……?
-
“把你那發出聲音的玩意收起來。”琴酒皺眉,“除非你想讓她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深江按下控制器上的某個按鍵:“聽你的。”
“……”女孩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手中的匕首“當啷”掉落在地,“不想……”
“哼。”琴酒用腳尖将匕首勾起,另一隻手穩穩當當地接住,重新塞進女孩手中,“不管你想不想,隻要事實如此。”
女孩眼中的茫然漸漸褪去,再度表現出抗拒的神色:“我、不要——”
琴酒輕輕松松地将她提起翻了個面,從背後握住她的手,将匕首對準牆角的少年,語氣冰冷:“看清楚,你手裡的是什麼。”
背後寬闊的胸膛并不能帶來安全感,與之相反,龐大而冰冷的殺意對向來敏感的女孩而言太過刺激,讓她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
“——也看清楚,你拿着手裡的東西做了什麼。”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抓着她的手刺向少年。
不、不要——
她不要——
“噗嗤——”
此刻,耳邊的低語聲全部消失了,隻剩下刀鋒刺破皮膚和血肉的輕微聲響。
女孩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場景——她握着一把匕首,紮進了少年的胸口。
她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心跳通過匕首傳到手掌,變得越來越微弱。
直到最後,陷入一片死寂。
少年的胸膛不再起伏,喉嚨中也不再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冷酷而殘忍的聲音打破她的凝滞。
“看清楚了嗎?”
“——歡迎沉入,無底的黑暗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