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房門外。
淺井老師拍了拍上野老師的肩膀:“孩子們在做他們能做的事,我們身為老師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上野老師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已經沒有了迷茫之色,“你說得對,慶子。事關希實同學的人生,我雖然無法越權插手白澤家的家事,但是為了她的健康和未來……”
這是身為教師的良知與責任,也是她對一個天賦出衆又願意付出汗水的孩子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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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為了某個人而竭盡全力地投入過了。
忙前忙後地修改演講稿、通過錄像與歌未交流措辭、向優作和有希子請教相關的注意事項、與毛利蘭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演講時的語氣和神态……
植松夏佑的申請很快就通過了,地點定在了運動場上的主席台,時間則是下周一早上。
鈴木園子憑借平時良好的人緣動員起班級裡的同學,有位校友重病的消息漸漸在學校和家長之間傳開。
工藤新一起初遇到了些困難,由于白澤夫婦的委托,多數老師都不願意過多詢問白澤希實的事情,直到淺井老師和上野老師加入勸說,校長植松龍司郎通過場地申請的消息終于成了打動老師們的最後一把火。
他們默契地沒有将義賣會的事告訴白澤希實,期盼着對方得知此事後欣喜的表情——這是他們這些朋友為她而凝聚起來的、來自全校師生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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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的電視機充當着背景音,新聞播報聲被兩人的聊天聲蓋住。
「自衛隊對于從羽田機場起飛的日航Jxx123号空難事件發表解釋……」
“星象預示着幾天後或許會有驚喜發生,”工藤歌未揚起笑容,向着病床上的朋友承諾道,“希實,我們都在你身邊。”
白澤希實被她的笑容傳染,同樣笑着應道:“我期待着哦。”
床頭櫃上擺着一本硬殼書,正是泰戈爾的《飛鳥集》,湛藍的封面上印着雪白的飛鳥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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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全校早會上。
冬日的朝陽勉強透過灰沉沉的雲朵,零散地灑落運動場上,寒風裹挾着幹枯的小樹枝與落葉在低空打着旋。
“……現在的天氣很冷,但是,我還是希望大家能聽我說完接下來的話。”随着早會結束,毛利蘭向着主持人點點頭,接過話筒站在主席台中央。
台下高低年級的學生們齊刷刷地注視着她,讓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以往的她隻不過是舞台上的一部分,這次台下數百人整整齊齊地站在運動場上,每一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我、我是一年B班的毛利蘭,”她的舌頭差點打了結,說話間帶着明顯的顫音,但還是鼓起勇氣強迫自己向下看去,“也是……一年C班的白澤希實的朋友。”
聽到這個名字,一年C班的位置出現了些許讨論聲。
毛利蘭抓了抓衣袖,腦袋漸漸變得空白——接下來應該說什麼來着?希實目前的情況?還是募集資金的請求?對了,她在上台前把小抄放在了口袋裡……
茫然之間,她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班的方向,對上一雙藍色的眼睛。
工藤新一擡起頭與她對視,做出打氣的手勢。
“……”毛利蘭咬了咬下唇,放棄了從口袋裡拿出演講稿的想法,而是握緊話筒,眼神堅定,“大家還記得音樂會那天發生的意外嗎?希實像是精靈一樣在舞台上旋轉,然後突然倒在地上被送去了醫院,我們找了很久才找到她在哪裡,得知她患上了「多發性骨髓瘤」,那是一種惡性的疾病,她現在因為全身骨骼的破壞暫時隻能躺在床上,骨折和各種并發症的治療都讓她的家庭承受了巨大的負擔……”
一年C班的孩子們陷入沉默。
他們對于白澤希實的态度逐漸從排斥再到冷淡孤立,其主要原因就是對方的發色與他們不一樣,但最近猛然之間得知自己的同學患上重病……
“希實在學校裡一直很安靜乖巧,從來不會因為同學對她發色的怪異目光而敵視别人——但是為什麼要因為發色而讨厭她呢?那樣天空一樣明亮的藍色不是很好看嗎?大家看電視的時候,不覺得绫波麗的發色很漂亮嗎?”
運動場上安靜下來。
“她課後還在拼命地練習,跳舞是她最喜歡的愛好,她和我們講述過對音樂會的期待,我想,她一定很想要展現出最好的自己……”她越說語速越快,甚至連順序都有些淩亂起來,“在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擠壓了一樣——她明明應該背着書包和我們一起走在放學路上,明明應該和我們一起苦惱着作業上的難題,明明、明明應該盡情地在舞台上展現自我……”
她的聲音變得哽咽,眼眶熱乎乎的,視線漸漸模糊。
一隻手忽然搶過了她的話筒。
鈴木園子不知什麼時候跑上了主席台,聲音代替她回響在校園裡:“她隻是和我們一樣的年紀,她還小、還年輕,還有很多東西沒有體驗過,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她未來的路還有那麼、那麼長……”
“我們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也許我們做不到治愈這種頑疾,也許我們不能一下子改變大家對于發色的偏見,也許我們很難讓大家突然之間了解希實……”工藤新一快跑着來到她們身邊,喘了口氣後認真地望着台下的校友,“但我們想為她做一些我們能做到的事,無論多麼微不足道……那是我們齊心協力對希實的聲援。”
植松夏佑與他們并列而站:“我與白澤希實同學其實并不熟悉,不過,在能力範圍之内,我想要伸出援手,這是父母和爺爺奶奶一直以來對我的教導。”
工藤歌未握住毛利蘭的手,向她投去安撫的眼神:“我們沒有強迫大家對一個陌生的校友産生共鳴,正如夏佑同學所言——因為這是我們能力範圍之内的努力,這是我們對她全心全意的支持。”
五個高矮不一的小身影在寒風中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仿佛再冷的溫度都無法熄滅他們眼中的火焰。
在台下再次響起竊竊私語之際,植松龍司郎拿着話筒來到台上,身後跟着上野老師和淺井老師:“他們最真摯的感情,我已經接收到了。我想,各位也都能明白白澤希實同學如今的處境,因此,我提議在明後兩天舉行義賣會,目的是為白澤希實同學募集愛心資金。”
上野老師偏過頭望向五個呆愣的孩子,微微一笑:“看來,你們太過于擔心自己的朋友,以至于忘了這次演講的目的呢。”
毛利蘭緊張得臉頰通紅,忍不住一把搶過鈴木園子手中的話筒,閉着眼睛喊道:“多、多謝大家願意在這麼寒冷的天氣裡傾聽我們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