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那少男說話還帶着幾分結巴,然而在衆人目光的聚焦下,一股莫名的魄力油然而生。一種仿若救世的責任感,讓他聲音愈發高亢,語調抑揚頓挫,仿佛他此刻所做的,真就是正義之舉。
白炙微蹙眉毛,直直看向那少年,質問道:“我何錯之有?”
他像開閘放水一般,将之前聽到的那些斥責之詞一股腦倒了出來:“你打着救助的幌子,行忤逆犯上之事。地獄星按既定秩序運轉,那是神意的具化。你卻罔顧冥冥安排,僅憑一己私欲,妄想扭轉命運軌迹。”
“你的所作所為,表面善意滿滿,實則是對神意徹頭徹尾的亵渎!你自恃是救人的大善之人,可在我們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我們壓根不需要你這虛情假意的拯救,更不認同你那自以為是的正确!”
“嘿!”白炙一下子跳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起承轉合又把賬全算我頭上了?我到這兒來,一心就是為了恢複秩序,難不成你們反倒覺得,在混亂裡過日子才舒坦?”
此言一出,原本群情激昂的衆人頓時語塞。白炙撓撓頭,壓根沒把那些對自己的斥責當回事。她心想,這群人要是能想通其中的道理自然皆大歡喜;要是實在想不明白,等自己徹底平息了這場混亂,人們總有幡然醒悟、念起她好的那一天——前提是,她這次能成功解決所有問題。
歸根結底,還是她與這群人截然不同。
但說穿了,白炙心裡壓根沒怪罪這群人的打算。畢竟這是個碎片世界,從完整體系中剝離出來後,其邏輯本就殘缺不全,一切都是為達成某個既定目的而設。她伸出手,做出下壓的動作。
盡管向來在天真與呵護中成長,此刻的白炙也收起了笑容。人群稍稍安靜了些。
“事已至此,雖說我不明白,你們為何對我抱有這般誤解,但我願為未能讓你們滿意緻歉。”她朗聲道,“然而,即便麗美奈星是因某人而來,那個人也絕不可能是我 。”
“你撒謊!”
人群中猛地蹿出一道尖銳的聲音。
那少男像是得到了強力的支援,瞬間士氣大振,趁白炙剛要張口解釋,迫不及待地打斷她:“不過是你給自己脫罪的把戲罷了!”
“這世上哪會有你這麼好心的人,混亂當頭,居然想着拯救所有人,你肯定早就知道大黑麗美奈會把麗美奈星引到這兒!”他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就是想用我們獻祭!”
人群瞬間又騷動起來,像洶湧的潮水般蠢蠢欲動。白炙心急如焚,扭頭四處找尋蒂娜的身影。方才蒂娜還在不遠處,這會兒卻蹤迹全無。瞧着這群情緒失控的人步步緊逼,她不敢再有絲毫耽擱,也明白不能硬拼,當機立斷,清了清嗓子,趁着衆人短暫沉默的間隙,轉身撒腿就跑。
懸挂在天上的地獄星是一輪猙獰的紅月,它仿佛感知到地表的混亂,又重新顫動起來。
蒂娜緊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再次變換了面容。這位來自高維世界、主宰着這個如泡沫般脆弱宇宙的存在,似乎對借用他人皮囊情有獨鐘。
他自顧自說着話,言語裡不時蹦出“馬甲”“爽文”“震驚”“無畏之人”之類的詞,讓蒂娜難以理解。
不知過了多久,那恐怖之主仿若才察覺到此處還有旁人。緩緩扭過頭,帶着一種刻意僞裝出的輕蔑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蒂娜。須臾,發出一聲令人脊背生寒、滿心厭惡的輕笑。
“你很聽話——”
恐怖之主開口,蒂娜敏銳察覺,他故意把聲調拉得很長,每個字都沉甸甸地砸落。
他這般舉動,全然一副有意讓蒂娜下不來台的模樣。直勾勾地盯着刺客的臉,好似要用目光将其内心窺探個底朝天,一心想從那臉上揪出些許窘迫情緒。
隻可惜,直至最後一刻,他也沒能在蒂娜臉上捕捉到自己所期待的神情。這女人遠比他料想中更為鎮定,平靜得近乎詭異 。
好似其實她并不是一個真正活着的人,而是某種殘忍的處刑工具——恐怖之主沒由來地顫抖了一下,當然,他很快就抑制住了——且不為他所用。
倘若他對刺客聯盟稍有了解,理應能洞悉這個中緣由。
他不再過多糾結,轉而對蒂娜說道,人群會去處決這個外來者,任由他們的惡意肆意蔓延。如此一來,被強行按下暫停鍵的世界,才能重新步入既定軌迹,朝着那無法阻擋的毀滅一路奔去。
“很殘忍,是吧?”他語調平淡,聲音裹挾着寒意,“但這個世界本就如此,毀滅是既定的結局,壓根沒有拯救的必要。”
“既然毀滅是注定的,就把隐藏在人皮之下的本性都通通釋放出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