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解的話語說不出口,她隻覺得有什麼一股莫名的力量生生扼住她的喉嚨,讓她的話語就像是一口上不來也下不去的濁氣,她隻能生硬地轉換了話題,不再去想着勸解的事情。而她的孩子還在抱怨着,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今天也聽到了那個莫名其妙來到這裡的陌生人的言論,事實上,有不少孩子——那些氣血方剛的年輕人,從門口那不知打哪來的陌生人身上,她真切感知到名為仇恨的情緒。
“都是因為這個假裝拯救者的家夥,災難才遲遲不肯離去。”那陌生人的話,她記得清清楚楚,每個字都像鋒利的刺,紮在她心間 。
她彼時便急切地想牽起自己孩子的手,旋即轉身離開這地方。那股沖動純粹而強烈,如同洶湧的潮水,幾乎要将她整個人席卷。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聽到了多少,但她其實心知肚明,哪怕是最普通的言語,最後也會種下名為仇恨的種子。
“難道不是嗎?”她的孩子,最年長的那個憤憤不平道。
他其實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母親說了什麼。
“明明之前還有安定的生活,明明還說好了畢業旅行要去北海道。”
“難道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才導緻了這樣的事情嗎?”他握住筷子,“肯定要有人為此負責——我覺得那個先知說得對,需要負責的人并不是我、和我們這些突然被打破了原本正常生活的人。”
“而是導緻詛咒的罪魁禍首!”
他揮舞着拳頭:“媽媽,你會看到的,我會成為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或者至少是我們其中的一個。”
母親緊緊攥着手中的東西,不知道如何勸解。
于是他們聚集起來,好在這次的憤怒并不是對準麗美奈的,而是對準那個看上去開朗過分的陌生人的——
“驅逐邪惡!”
有人喊,于是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口中叫嚣着要懲戒帶來詛咒的不祥之人。
日本是一個有着喜歡從衆的國民的國家,對于格格不入者,往往視為災厄的源頭。這外來之人,分明是那格格不入群體裡的一個。她周身亮得紮眼,仿若這鋪天蓋地的災難壓根沒被她瞧在眼裡。這般做派,怎能不讓人心生疑窦 ?他們扯着嗓子喊口号,聲勢造得震天響,可真要走到她跟前,張嘴質問,那腿肚子卻發軟,愣是沒法挪動半步。這所有的緣由,皆因陪伴在她身側、自稱雲雀的那個女人。
人們都曾目睹她那雷霆萬鈞的手段,領略過她的冷酷決絕、毫不留情。在她面前,生死仿若隻在瞬息之間,毫無征兆。沒人願意稀裡糊塗地成為下一個被無端奪走性命的倒黴鬼。
所以他們的聲音最後隻能成為噪音,成為所有的莫名其妙中的一個,根本就傳不到白炙的耳邊耳邊。他們聚集在一起,發洩着自己的憤怒,恐怖之主就隐沒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帶着得意和惡劣地看着眼前的每一個人,為自己的那些隐秘的快感而自得着。
這群人,沒有自己的思想,然而,究其實質,統統不過是被他操控的傀儡罷了,恰似提線木偶,任由他在股掌之間肆意撥弄、随意耍玩 。
當一個人長久浸于傲慢之中,他人心底翻湧的憤怒,在其眼中竟也成了可供咂摸玩味的獨特存在 。瞧着他們不過是聚在一處,扯着嗓子叫嚷,卻沒一個有膽子去招惹那外來者,恐怖之主眼珠子滴溜一轉,旋即壓低聲調,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話裡帶刺地刺道:“哎呀哎呀,你們都在這兒呢。說再多感覺也隻是徒勞呢。那個如同怪物的外來女人,明明有着天使般的臉龐,卻主宰着所有人。為什麼不勇敢地殺了她,破除她身上的詛咒呢?”
那聲音落下,人群裡,一個頂着一頭張揚黃毛的家夥猛地轉過頭。他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本應是高中校園裡青澀稚嫩、埋首學業的年紀,耳朵上卻挂着好幾個刺眼的耳洞。那副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到了晚上,就會在便利店門口晃悠,專盯着每一個晚歸路人,準備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得了幫派大哥的認可,這小子就覺着自己是号響當當的人物了。聽到這話裡滿滿的嘲弄,他隻覺一股邪火“騰”地從腳底直蹿上腦門。
他幾步上前,幾乎是瞬間就來到對方面前,猛地揪住了說話之人的衣領。雙眼圓睜,像是要噴出火來,直直地逼視着對方,厲聲質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