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炙不是很懂什麼天體物理學,但她覺得地獄星好似凝固了般沒再接近。
天空仍舊是一種冷酷過分的暗紅色,陽光從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的縫隙中照常擠進來。它隻是真空中無聲無息的氫氣球,沒有自己的想法,又或者它的想法不重要。
“至少這裡不再一片混亂了。”又治愈一個在之前沖突中受傷的群衆,看着他欣喜活動着剛剛重新長出來的肢體,就算來自高維的白炙在如此高強度的工作後也覺得疲憊不堪。
刺客聯盟的,那個被叫做蒂娜的,盯着她。
最開始她處理了一些能夠被看作“鬧事者”的家夥,随後便無人想來觸她的黴頭,在日本這種二次元大國,她看上去就像是剛從秋葉原出來,無人敢說,無處可說。
看着白炙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陌生人的臉上盡是滿足和安定,她無從知曉白炙的過去,她在這裡也隻不過是因為受到邀請,為何她願把時間花費在完全沒有用的背景闆的身上。
并非蒂娜漠視生命,亦或者對任何事物冷淡處之,隻是她想白炙明明已經得知無論這些人看上去再鮮活他們本質上也隻是被無數次重置模拟出來的個體,就算是死了,下次也會複活。
從刺客聯盟出來的人,把目的看得太重,從來沒人教過她怎麼去看待生命,别人的和自己的——她也不覺得有問題。
白炙覺察到自己正在皺眉,她壓了壓眉心,勸說自己生命教育是個漫長的過程。
“我還有兩個同伴,或者說一個。”她說,“但他們現在不知去了哪裡,我希望他們看到我的消息之後能夠回來,畢竟我需要他們。”
蒂娜盯着她。
白炙還想繼續說點什麼,但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匆匆忙忙趕過來,說在門口有一個奇怪的人在大吵大鬧,說麗美奈星是宜居星球,航天局已經帶着權貴在前往麗美奈的路上了。而這個社群的組織者白炙,實際上是為了讓他們這些臭老百姓不鬧事而派來的□□官。
蒂娜悶悶的聲音傳來:“需要我去處理這個家夥嗎?”
白炙倒是比看上去自信得多,她覺得這種不太聰明的話語被信任的概率就像是聽到螞蟻的祈禱。她提供了她能提供的一切,給予他們治愈和平靜,止息他們的痛苦。她覺得,就算是換成其它人在自己的位置,也不一定能夠做得比自己更好。哪怕自己其實是無能庸碌的。
她覺得這個陌生的闖入者等累了之後就會自己離開,要是對方不介意的話,他們可以一起享受簡單的午餐。在看到一動不動的麗美奈星之後,說不定他的想法會有所轉變。
中午的時候,早上那個彙報情況的社區分子說已經有人在門口聽那個瘋癫的陌生人說話了。蒂娜還是覺得應該盡早把這些有背叛可能的人處理掉,她想起自己還跟在刺客聯盟首領之女塔利亞的身邊時的那些日子。她是一把好用的利刃,所以經常會做這些事——在塔利亞在某一天從巨蟒般的女人變成隻會挂在那個怪怪的(幾個月之後,她學了一個詞叫霸道總裁)的蝙蝠俠身上嘤嘤撒嬌的怪人之後,蒂娜雖然仍舊會被要求去做這樣的事情,那個占據了塔利亞身體的怪人卻又居高臨下斥責起蒂娜的滿手血腥殘忍無情。
好似隻有她能在那個看上去應該是蝙蝠俠的人——的确長了一模一樣的臉,蒂娜後來還去偷偷驗了DNA,那個男人的确有些自己生物學父親的基因,隻是不知道寄生在其中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罷了。
白炙還是沒有讓她去,她說就算這些人暫時想不明白。當他們受傷的時候、生病的時候、肚子餓了的時候、想要安安穩穩睡覺的時候,自然就會回來。
更何況在白炙看來,這些人雖然如此鮮活着,卻是被恐怖之主批量生産的玩偶,無論什麼樣的改變,好的還是壞的,在下一輪遊戲開始之後都會煙消雲散。他們,工具人和玩家,玩家和恐怖之主,之間橫陳着巨大的鴻溝。
“所以還是送點飲料茶水過去吧,”白炙思考着,“他就算鼓吹,最後發現也沒辦法把所有人都帶去新世界——如果那真的是可以被用來居住的地方的話。”
就像是她所推測出的一樣。蒂娜在陰影中盯着白炙看了一會兒,出乎意料地産生了“自己去看,自己去判斷”的想法。隻要她不想被發現,那麼任何人都沒辦法發現她,這是從刺客聯盟習得而來的保命手段。随後,她花了點兒時間用來觀察外來者的行為。
他很奇怪,在蒂娜看來,比起無知無覺的聽衆們,他看上去目的性太強了。乍看之下,這個人似乎隻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但仔細看去,就能發掘他藏在雖然沒有過多修飾但仍舊棱角分明的胡子下面的英俊的臉,以及裹在髒兮兮的白襯衫下的、像是在健身房中精心雕刻出來的、肌肉虬結的古銅色軀體,完美到如同建模般不真實。
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惡意,一種令人不适的毛骨悚然。
蒂娜嘗試把自己混進人群中,那個男人仍在滔滔不絕地說這話。有一些被支持,有另一些被反對,反對的居多。他的演講技術也不算高明,甚至讓人心生厭煩。和雕琢過巧克力般的胴體不同的是,他的動作軟趴趴的。
看上去沒什麼威脅。
想到這裡,那個陌生人突然擡頭往蒂娜這裡看了一眼。
一瞬間,她感受到一種注視。
她定睛去看,那個男人卻已經扭過頭去了。與其相信之前所感受到的是一種錯覺,她倒覺得這個男人的身上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蒂娜想,她決定自己去探查,而不是現在就把這一切告訴白炙。那個自稱來自高維的女人被自己的認知所禁锢住了,蒂娜很快的出結論,試圖從白炙身上找到解決辦法是需要花費更多時間的、也許還需要一些社交技巧。她感到古怪。
隻是沒能來得及感受更多了,因為晚上的時候就發生了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