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大樓戒備嚴密，位于大樓下收容關押着俘虜的刑訊室，更是陰森可怖，藏着數不勝數的刑具。

安德烈就是被森鷗外暫時關押到了刑訊室裡。五條悟來到的時候，便看到他的雙手被拘束着，整個人幾乎是被吊着直起上半身，無力地半跪在地面上。

“……你沒死。”安德烈說，他的聲音裡帶着消極的死氣，自從被趕下了戰場以來的死志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具象化了，泛着幽幽的黑氣。

他并沒有被關太久，也就近半天的時間，連審訊的手段都還沒招呼到他身上。可安德烈卻好像早已精疲力盡似的沒有了骨氣，如同一隻落水狗般狼狽。

“畢竟和你立下了束縛嘛。”五條悟随手扯過一旁的椅子坐下，将手搭在了椅背上，就這麼抱着椅背看他。

安德烈擡起眼皮，盯着他的眼睛，隻有一個訴求：“殺了我。”

由于他們之間算不上對等的束縛，他已經失去了自殺的意志與能力，就連着這句祈求，都仿佛拼盡了所有的力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

“你這也太喪氣了吧，就不好奇束縛究竟是什麼嗎？”五條悟隻是晃了晃手指，笑道。

很明顯安德烈并不在意。他在聽到五條悟的拒絕的時候，又把頭低了下去，沉默一會，才繼續追問：“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要怎樣才能将解脫的資格還給我？這句話他并沒有說出口，但無論是五條悟，還是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都能輕而易舉地解讀出這位前戰士未宣之于口的心願。

“我要你活着。”五條悟裝模做樣地歎了口氣，“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你都得活着。”

他看着安德烈難以置信的表情，不由得輕笑一聲，“就當做個榜樣吧，找找活下去的希望。”

失去了主人的野犬，隻能夠成為遊蕩于世間的幽靈，找不到歸宿，最終隻能走向死亡，這本是沒有受到打擾的發展。

「強迫求死之人活下去……悟也變得越來越鐵石心腸了呢。」同樣身為自殺愛好者，太宰治分外能理解被迫活下來的感受對安德烈而言究竟是怎樣一種酷刑。

安德烈身上這種源于自我不安定的痛苦，熟悉到讓他感到了不适。要求這樣的人去尋找活下去的動力，那簡直比死還可怕

果不其然，安德烈本人聽到五條悟的要求，也有些崩潰地叫喊道：“為什麼！你甯願這麼折磨我，也不願讓我直接獲得解脫！？”

“不要那麼激動嘛~”五條悟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毫不顧忌他滿身的髒污，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人間失格瞬間發揮了作用，将對方身上翻湧着轉化為咒力的負面情緒消解，悄無聲息地邊清除了安德烈身上幾乎成型的咒靈。

“我還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值得讓你們為之而活的事物，”他的聲音很溫和，帶着鼓舞和支持的堅定，“再試試吧，總會找到的。”

“你已經因為你的祖國死過一次了，是時候該為自己而活了，紀德。”五條悟把手從他身上收了回來，繼續說着，“如果你一定要為了效忠某個人，某個組織而活——”

“那你暫時可以為了我而活。”

安德烈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間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瞳深處正泛着點點藍光，好似一片漆黑中的點點明光，充滿了希望。

面前的少年是一個對生活充滿了熱情與向往的人，與他之前遇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判若兩人，他早該意識到的。

也隻有這樣的人，才會有這樣旺盛的生命力，會自信到妄圖收編走投無路的野犬，改變他絕望的向死之心。

「……」

「你好啰嗦啊，悟。」太宰治有些惱怒他唯獨在這方面總是不明說，而是拐彎抹角的溫吞行徑。

這種行為帶着這家夥特有的不動聲色的體貼溫柔，仿佛藏的很好并不在意是否會被人發現，卻又惹眼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畢竟一個人，是很孤獨的嘛~”五條悟笑道。

不論是活着，還是死去，一個人的話總是會很孤獨。五條悟由衷地希望有除他之外的人，能稍微給太宰治帶來與孤獨和解的啟發。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抱怨：「悟又增添我的工作量！」

「是我們的工作。」五條悟滿不在乎地修正他的話，「我們是一起的，不是嗎？」

和蘭波一樣，安德烈本該死去。為他安排死亡的結局也是對未來變動影響最小的方案。

偏偏五條悟不樂意。這個任性的家夥，繞了個大圈子，即便是要立下束縛，将對方納入掌控之中，也要這個和太宰一樣想死的家夥活下來。

就為了找出一個能夠重燃生活希望的例子給太宰治看。

可安德烈到底和擁有人間失格和與詛咒關聯密切的太宰治不一樣。太宰治可以頂着織田作之助的名額假死，蒙混書的記載，安德烈卻不行。

沒有人頂替他的死亡名額。他的情況也不如魏爾倫當初面對A時那樣，有那麼多本不該死的人突然死去，消減了蘭波活下來的影響。更何況為了徹底将他們從書的關注中移開，穩定他們的存在，太宰治早就把那兩名超越者從橫濱驅逐了。

但他現在還不能像趕走魏爾倫和蘭波一樣，将五條悟放出大話成為對方心靈之柱的安德烈也趕走，減少蝴蝶效應的潛在可能性。

畢竟違背五條悟的決定，将一個一心求死的亡命徒放出去和話，怎麼看都隻會造成更大的變動，與他想要盡量保持與書外世界相似大走向的目的完全不符。

雖然說因為五條悟的原因，他把mimic事件的時間提前了不少，故事發展走向也比書外世界快，但至少到目前為止，該少的沒少，結局也都盡在掌握，不是嗎？

而且他們之前也已經試驗過了——借由外來世界詛咒的影響，保留下幾個對世界線而言沒那麼的“死人”還是可行的。所以要将這個偷活下來的亡命徒留下來，其實也算不上多大的麻煩事。

可太宰治就是很不爽。

五條悟要是像之前一樣明說，那他或許還有理由能夠毫不客氣地拒絕五條悟的要求，繼續他的五步自殺計劃。

但是如果是這樣揣着明白當糊塗，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小動作，那太宰治就有些犯難了。答應不是，拒絕也不是，不管是怎樣做選擇都感覺不對。

說到底五條悟對他而言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樣，他根本沒辦法像對待其他“同伴”那樣，完全無視五條悟的想法與意願……能夠影響到自己的權力也的确是他親手讓給五條悟的，真是不管怎麼想都很讓人惱火。

三天後

“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