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發出質問的人終于到五條悟了。
他并沒有生氣，隻是語氣平穩地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對啊，為什麼他忘了呢？太宰治忍不住想到。
大腦這個目标終究還是太容易失誤了，他應該直接射向心髒的，那樣就算射偏了也能撈個大出血而死，五條悟即便反應過來了也來不及阻止。
五條悟放開了對他的限制，抓着太宰治的手卻沒有收回，反而繞着他的後腦勺，一下子便把繃帶拆散了，抓太宰治的頭發将他的腦袋微微擡了起來，露出臉上的傷口。
還好不深，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傷口。五條悟看着自己的血覆蓋在上面，冷靜地分析到。
他現在不能與太宰治互換身體，沒有辦法替太宰治使用反轉術士來療傷，如果太宰治真給自己造成了什麼嚴重的傷口，那将得不到及時的治療。
“為什麼？因為我有點生氣啊，悟。”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神經質地笑道，“悟不允許我自殺，阻止我受傷，自己卻似乎這麼做得很開心，”
那是因為我有反轉術士，不像你那麼脆，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會有事。五條悟的話剛到嘴邊，還沒說出口，就被太宰治截斷了話題。
“悟明明是我的人吧？悟答應了會和我殉情的吧？”太宰治拍開五條悟的手，道，“那你現在憑什麼沒經過我的允許，擅自做出這種決定，為生命劃了期限呢？”
“而且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這一切的一切，無論是你的理想，還是我的目标，”太宰治近乎一字一頓地說道，“都沒有任何意義啊。”
五條悟聽着他的話，突然莫名笑了一聲，重複道：“沒意義……”
他的手從太宰治身上撤開，手心的血液劃破空氣，濺到地面上，随後太宰治便看到五條悟手裡凝聚起熟悉的蒼藍色能量球。
那能量球的色彩比其主人的瞳色要深上一些，淡藍色的光芒映照在兩人身上，徹底攪散了屬于太宰治的咒力。
五條悟接下來的動作讓太宰治下意識放大了瞳孔——那術士就如同剛剛那一槍，沖着五條悟本人奔去！
他竟然是要搶先在太宰治面前重現自己上一世的死法！
眼看着術士即将打進他的心髒，太宰治下意識地拽住他的手，白光閃過，停留在五條悟生命前的，不是術士，隻有他淌着血的手。
“你……！”
太宰治剛要說點什麼，五條悟便抽出手，把人往後一推，整個人死死地将太宰治壓在身下。
五條悟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裡甚至還帶着些許笑意，反問道：“我剛剛是問，為什麼不先把我殺了？”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
“治很清楚的吧？我現在是不會讓你在我面前死去的，”五條悟直視着太宰治鸢色的眼睛，仿佛一眼便看穿透了他所有的心思，說道，“你隻要在我面前自殺，那我絕對會阻止你，絕對絕對會救你的，”
“那既然要殉情的話，你應該先把我殺了才對，那樣我就沒辦法阻止你了。”
“有人間失格在，我動用不了任何術士，治要是想要殺我，是完全可以的。”五條悟的聲音明明給很輕，說出來的話語卻仿佛重錘一般敲擊在太宰治耳旁。
他咬字清晰，緩緩發問：“治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太宰治臉上的憤怒厭倦瞬間褪去，表情仿佛猝不及防地被人狠打了一拳似的，隻剩一片空白。
為什麼？還能因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那個喜歡自殺，想死的人是他太宰治；而那個喜歡這個世界，想要活下去的人是五條悟！
可太宰治隻是嘴唇沒有意義地開合了一下，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他對五條悟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的不妙，甚至是……恐懼。這種不安的思緒讓他甚至沒辦法繼續對這個阻止他自殺的人生氣，隻想趕緊終止這個有些失控的話題。
“悟不要再說了。”太宰治垂下眼不再與他對視，孩子氣地把頭撇向一邊，仿佛這樣就能消解掉内心的不安。
“不，我當然要說。”五條悟收回壓制着他的手，捏着太宰治的臉就把人轉了回來，完全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太宰治掰着他的手想要把人扯開，可五條悟的力氣這時卻大得出奇，太宰治被他壓在身下，根本掰不動，隻能近乎驚恐地喝道：“别說了！”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為什麼，不要再說了——
五條悟說：“因為你想要我救你。”
伴随他話音落下的，是可笑的沉默，就仿佛在嘲笑着太宰治一直以來的所追求的死亡。
“你不想死。”五條悟一錘定音地下了判決。
太宰治的掙紮瞬間便僵住了。他就仿佛黑白影片裡突然被按下了定格鍵的主人公一般，張着嘴說不出話，隻有睜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五條悟的。
五條悟的話猶如一把利刃般劃破了太宰治一直以來的堅守，把他最為隐秘肮髒的内裡從殼子裡掏了出來，丢在了太陽底下，承受陽光的炙烤。
“我根本就沒讓你救我！”短短的一句話，卻仿佛花費了太宰治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從發緊的喉頭擠了出來。
他重複道：“我沒有不想死。”
太過分了，這真太過分了！他怎麼會不想死呢？他從小就在追求着死亡，無論是哪個太宰治，最終追求的也都不過是一場安靜的死亡，他怎麼可能會不想死呢？！
活着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事情，現在織田作要死，連五條悟也要死了，他根本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他怎麼可能還活得下去！
誰都可以不理解這一點，五條悟怎麼可以不明白呢？誰都可以，唯獨五條悟不行。五條悟都窺探他内心那麼多年了，憑什麼這麼說他！
可五條悟隻是看着他，靜靜地看着他猶如隻被逼入了絕境的困獸一般，失去所有的從容。
五條悟平和地說道：“承認自己哪怕找不到意義也想活着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治。”
他的血抹在太宰治臉上，徹底覆蓋住太宰治的傷口，就仿佛遮掩了他那荒謬可笑的異世界過往一般。
“意義有時候本就沒那麼重要。”
太宰治徹底品嘗出他血液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