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夢境受到打擾，無法安睡的人，除了五條悟，又多了一個太宰治。

太宰治真是覺得自己是欠了五條悟的。

白天聽着那家夥講那些擾人心神的話，夜裡還要被迫回顧他的噩夢。

不過這回的片段可以說是大方極了，時間節點竟然一下子從終局，躍到了更早，夏油傑還沒死的時候。

巷子裡，淩亂地披散着長發的男人抱着胳膊，笑得一臉溫和，對曾經的摯友發出了近乎任性的請求。

夏油傑雖說的确沒死，但是也差不多了。

太宰治看着夕陽下與其說是冷酷，不如說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五條悟，一時間無言。

“太宰治”會害死織田作之助，但是太宰治不會去殺死織田作之助。

可五條悟會。

太宰治知道夏油傑會死，但是他想過咒靈的暗算，想過總監部的逼迫，就是從沒想過夏油傑是被五條悟親手殺死的。

不過仔細想想，從他認識五條悟起，那個家夥就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太宰治好像都從沒見過五條悟這麼顯而易見的悲傷。

……如果是他死去的話，悟也會流露出這種表情嗎？

不過還沒待他細想，畫面便轉成了他從十歲第一次接觸書頁的時候就知道的未來，他在五條悟離開之後就不斷回顧的，最熟悉的場景。

那是五條悟的死亡。

五條悟正在和一個身上遍布着黑色紋身的家夥打架，太宰治聽到他們叫它，詛咒之王，兩面宿傩。

雖說是詛咒之王，但卻和個搶了小朋友身體的寄生蟲沒什麼兩樣，占據着五條悟學生的身體。

哦，這個學生還是悟資助了九年的培養對象，好像叫伏黑惠。

不知道對于這樣的“人”，人間失格還能不能起作用？以前藏在先代身體裡的咒靈他就沒能消除掉。

太宰治想着，就近找了塊地方坐下。他托着下巴在一旁圍觀他們的比拼，身旁站着一隻烏鴉，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厮殺中的兩人。

五條悟打起架來看似瘋瘋癫癫不要命，實則有條有理，見招拆招再伺機主動出擊。

不論局勢如何，都能擺出一副勝券在握唯我獨尊的架勢，長大後除了垃圾話變多了之外，風格倒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這段劇情太宰治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了，他對接下來的發展了如指掌。

隻可惜這段影像并不是真實的，太宰治所能了解的，僅有随打鬥而變換的場景，其他的地方保持着未知的狀态，仿佛被黑色的屏障隔絕了似的，太宰治根本無法探索，就比如透過這隻烏鴉監視着這場戰鬥的人究竟藏在何處，太宰治也無從得知。

他唯一能推斷出來的，就隻有監視的人群中，有着五條悟的學生和同伴，他們似乎在用這種近乎逃避的方法陪伴着五條悟的戰鬥。連這片地方都不願涉足。

好疼啊。太宰治想。五條悟剛剛撤去無下限，硬生生承受了不知多少下斬擊，身上全是鮮血和傷痕。

但他實實在在是占了上風，隐隐有打敗詛咒之王，結束這場戰鬥的迹象。

隻是太宰治知道，他不會赢的。

果然，下一秒，太宰治便看到五條悟被突如其來的斬擊擊中，整個人斷裂成了兩半，鮮血噴灑在地面上，他的白發裡滿是血污，有些髒兮兮的。

“看着好疼啊，悟。”太宰治看着烏鴉歪着腦袋，撲騰兩下翅膀，飛走了，低聲說，“這種死法也太疼了。我接受不了的。”

但他卻沒有将眼睛從五條悟身上挪開，而是看着五條悟湛藍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陷入沉默。

即使已經看過這副場景很多次了，他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這樣子的五條悟，太安靜了。

這個五條悟的眼睛看着沒有任何異常，絲毫看不出藏了個東西的樣子，現在沒有了光彩，在陽光的照耀下，看起來更像是兩個暗淡的寶石，右眼藍得剔透，左眼透明無光。

一臉的滿足與釋然。

滿足于與最強者的戰鬥，卻不知釋然于什麼。

真是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麼。

按照慣例，這場夢本該就此結束。但不知為何，今天故事卻有了新的進展。

太宰治看到五條悟的身體被他的同伴從戰場上拖走，消失在黑暗的邊界。

接下來會是什麼呢？他興緻缺缺地看着正在變幻的場景，心想。

太宰治其實有點好奇五條悟究竟是怎麼複活的。他總不會是學到了羂索的術士，奪舍了自己的屍體吧？這想想就有點異想天開。

不過他難得泛濫的好心讓他沒有選擇追問到底，向五條悟讨要個答案。反正結果看來對五條悟有利，就讓那段經曆徹底過去好了。

啊，是五條悟今天告訴他的經曆。

腦袋上頂着縫合線的五條悟隻三兩下便把兩面宿傩解決掉了，随後而來的，便是血腥的屠殺。

祓除咒靈，殺死同伴，然後繼續祓除咒靈，繼續殺死同伴。

隻是殺人而已，五條悟本不應該因為殺死這些比他弱了一大截的家夥而沾得滿身血污的。

可他撤除了無下限。五條悟在他的同伴們面前撤去了防備，任由他們的血染紅了自己。

沒有了無下限的遮擋，同伴們的鮮血輕而易舉地便濺到了五條悟沒有表情的面龐上，劃過那雙亮得瘆人的眼，沿着他的疤痕往下淌。

荒謬的，太宰治恍惚間竟是幾分悲憫的樣子。

其實悟如果不搞怪地笑了的話，那的确還挺有氣勢的。太宰治看着沉默着馬不停蹄尋找下一個目标的五條悟，分神想到。

靜默，看着死者掙紮，接受亡者的臨終之言，手起，斂屍。

這一串動作無人能阻止，行雲流水仿佛他們本就該死似的，猶如行走的殺人兵器，也難怪咒術界的這幫老家夥會那麼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