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聽着他的話沉默了一下。如果拯救大家的代價是自己成為怪物，那他會做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想都不用想。他早在死前就已經放棄過自己的準則，跨過紅線，主動選擇成為怪物了。

所以即便重來一次，隻要這是他必須做的，那五條悟就會去做。

隻是現在準備這麼做的人并不是他。那個要扭曲自己的人，變成了太宰治。

五條悟一把抓起太宰治放在床頭的《完全自殺手冊》，一目十行地浏覽其中的内容，把書頁翻得嘩嘩作響。

在别人眼裡，這或許隻是誤人子弟的危險書籍，即使翻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可在太宰治和五條悟眼裡，這本書上的内容則與自殺教導相差甚遠——如果排除其中有關太宰治自殺的内容的話——這本書蘊含了上位世界的走向，是被他特意僞裝成《完全自殺手冊》的世界之書。

“是世界的問題……”五條悟看完後便把書扔到一旁，梳理着書内的信息，同時不忘給太宰治補充介紹道，“他的名字叫夏油傑，是我之前的摯友。”

他之前隻知道了自己世界的走向，了解自己世界不為他人所知的真相，還未曾查閱過太宰治的世界。

現在看來，太宰治的世界簡直比和他的世界還要殘忍，就仿佛一塊多餘的替代品一樣，看似無用，卻随時會被消耗掉。

“摯友啊……”太宰治聽着他翻書的聲音漸停，心情竟然是一反常态地好，笑道，“悟看到了幾個世界？”

他真是受夠五條悟這種企圖粉飾太平，假裝他還是那個陪着五條悟站在陽光下的太宰治的自欺欺人了。

五條悟現在隻能透過書頁窺探到其他世界的走向。太宰治第一次得到這本書的時候，可是實打實地在書裡偷偷體驗了其他太宰治的生活，走過了一年又一年。

他是其他的“太宰治”，其他的“太宰治”也是他的一部分，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太宰治不清楚，他或許早就死了呢？他們的情感，做過的事情，太宰治都一一體驗過，做過。他早就成為黑夜裡最漆黑的陰影了。

不管是哪個世界，他都不可能會是個從一始終的好人，在書外人的筆下，太宰治的血液從出生時起便仿佛臭水溝裡的污泥，充滿了黑暗與不堪，陽光隻會把黑泥曬得幹裂，更加面目猙獰。

“難怪治感覺怪怪的。好多個——”五條悟随手薅過一隻黃色的大熊玩偶抱在懷裡，拉長了聲音，勉強算是打起了點精神的樣子，“你回來了要用力抱抱大黃。”

這隻黃色的大熊玩偶是當初宿屋朝擔心他睡不慣，而特意買回來的安慰玩偶，鼻子因為當初五條悟嫌棄它的造型幼稚，手癢扣掉了，被重新縫上後還有些歪歪扭扭的。

太宰治難得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話術噎了一下，問：“為什麼是大黃？我覺得你更喜歡小黑？”

五條悟這才反應過來，抓過另一隻黑貓造型的玩偶，道：“那你兩個都抱就好了嘛。”

“……”

“可惜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隻能我現在抱玩偶，你回來了也抱一下，勉強可以算是回抱我吧。”他說着，還在玩偶的腦袋上蹭了一下。

所以為什麼這麼突然？太宰治有些無語了：“……為什麼？”

因為看着其他太宰治的經曆，而心生憐憫？把他和其他的太宰治對等起來了？這究竟是什麼笑話？太宰治确定，五條悟要是真的這麼做的話，那他回到自己身體裡的第一件事，就會是把玩偶通通扔掉。

“治和他們不一樣，”五條悟說，“我隻有一個，我認識的治也隻有一個。”

五條悟一直都看的很清楚——太宰治無所謂好壞。究竟是好人是壞人，完全取決于他自己的決定。

他想要當個好人，那他就可以成為頂頂的好人；他想要成為個壞人，那他也能成為滿分的壞蛋——不管他在五條悟面前是如何溫順地收起爪子，他都不是一隻絲毫沒有危險性的小貓咪。

五條悟隻是覺得有點難過。現在太宰治也要為了挽救朋友的生命，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打定主意要把收起來的爪子亮出來，去當一隻吃人的大黑豹了。

偏偏他還沒有辦法阻止。

太宰治因為在書中獲取的情感與記憶而想要改變未來潛在好友的命運；五條悟因為世界回溯前的情感與記憶，而想要去保下目前不屬于他，未來也不屬于他的同伴。

他們在做同樣的傻事，他能有什麼理由去阻止太宰治呢？完全沒有。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到底幹了什麼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就是我做了自己都不認可的事，而且我還在思考要不要再做一次，”五條悟的聲音很低，也很輕，就好像再重一分，他這句話就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