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救織田作!
“太宰治”想要救下他的好友。
這一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太宰治可以改變織田作的命運,他可以救下織田作……他不必像“太宰治”一樣,懷抱着織田作的屍體發出絕望而無助的挽留……
他應該高興的,在這個充滿虛假和絕望的世界裡,他或許可以規避這一份痛苦。
可是心底卻還是仿佛塌陷了一塊般,空蕩蕩的,正被不甘填充着。
太宰治擡起手,忍不住遮住了酸痛的眼睛,完全不用扼住喉嚨,他就已經有點呼吸不上來了。
到底為什麼……
不,不對。少了一個人,一個“太宰治”不認識,其他世界都沒有的,隻有他認識的人。那究竟是誰……這個虛假的世界和其他的世界究竟有什麼不同?
他現在并不認識織田作。
他們未來或許會有機會成為朋友,但現在的太宰治,不應該認識織田作之助,織田作現在也不是他的朋友。
他不是“太宰治”,他現在還不能認識織田作,他現在的朋友另有其人。
“悟……”太宰治下意識地呼喚出一個人的名字,這是僅屬于他的,而非“太宰治”的朋友,是陪了他五年的幽靈。
可惜意料之内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五條悟如他所說的,離開了。
那還有誰是他特别存在的?
“朝……”
也沒有回應。啊,對的,宿屋朝已經死了,他怎麼可以忘了這個虛假的事實?死人是不可能回應他的。
太宰治現在什麼也沒有。
“哈……”
太宰治并沒有感到傷心,恰恰相反,他的心底充滿了莫名的喜悅,掩蓋住了那份悲傷,讓他忍不住抹了抹眼淚,笑出聲來。
——五條悟把喜悅送給了他。隻要太宰治想起他,任何孤獨絕望都将在此刻褪去,他像個瘋子似的隻能感到快樂。
那個家夥在臨走前說東說西,甚至還扯了這麼一出來安撫他,無非就是知道此次回去兩人多半不會再見,所以想要盡量給太宰治一點安慰。
等着他回來?可是太宰治看到了的,五條悟會死在另一個世界——他自顧不暇,他不可能回來。
這份諾言也是假的。這個世界上再沒有真的東西了。
五條悟希望太宰治能夠走下去,希望太宰治不要忘記他。
這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太宰治現在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太記得了,大腦興奮得隻想去死,或者把人從異世界拽回來。
但是他暫時還做不到,便隻好把在一旁呼呼大睡的中原中也搖醒,問:“中也快醒醒!我剛才暈過去的時候,悟幹了什麼?”
中原中也被他晃得隻見到小星星在轉,一下拍開他的手,說:“我要吐了,快别晃了。”
“那家夥到底是誰啊?嗯?我剛才怎麼睡着了?”
太宰治聽他這話,就知道五條悟肯定是抹去了中原中也看到書的記憶,立馬嫌棄地撒手,任憑這個中原中也頭腦發暈地往後倒去。
這個世界實在太脆弱了,根本無法容納第四個知曉真相的人的存在。
在書外的世界中,他和中原中也是配合默契的搭檔,他們相看相厭,卻也彼此信任熟悉。
所以說既然可以抹去記憶,那為什麼不全部給他删去啊?被中也看到這麼狼狽的一面什麼的,實在是太丢人了!
雖然知道中原中也目前什麼也不知道,他還是覺得輸了一籌!
不過盡管他能輕易理解其他中原中也的一舉一動,實際上他和現在的中原中也并不熟識,他們也才第一天見面而已……他好像沒辦法重新熟悉眼前的這個中原中也了,也沒辦法認識這個中原中也了。
不如說,他沒辦法認識其他人了。他對所有可能與他産生關系的人都是那麼熟悉,但是他們卻不認識他,即使是他假面的一點一滴,他們也絲毫不認識,他和他們根本就沒見過面。
那他認識的究竟是誰呢?是面前的人,還是别的世界的?他的這些情感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太宰治”們的?
太宰治分辨不出來了。這些認知和情感就仿佛被揉成一團還打了結的毛線,他根本無從拆解。
說到底,這個世界究竟還有什麼是不一樣的?
太宰治轉頭看向周圍用祈求的目光注視着他的實驗體,面上浮起微笑,問:“你們需要我幫忙嗎?”
他們剛剛因為仇恨而強迫自己與死亡鬥争,如今仇敵已了,似乎也沒有繼續維持着岌岌可危的生命的必要了。
如果沒有人插手,他們隻會在兩分鐘之内,親眼看着自己化為一灘血水,徹底死去。
“你要做什麼!”中原中也看着周圍人迫不及待地點頭,嘴裡因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嘶嘶的氣流聲,立馬意識到不對勁地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做什麼?”太宰治眉眼彎彎,笑道,“當然是送他們去死啦。死亡可是奢侈品啊。”
濃郁的咒力從他腳下蔓延出來,一下子就覆蓋住了這一片區域中的實驗體們,蠶食着他們身上的詛咒,奪走他們的生機。
他看着五條悟教授魏爾倫如何控制強加在他體内的詛咒,自然知道該如何轉換和利用這些咒力。
在中原中也震驚的目光之中,太宰治眉頭輕微蹙着,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了滿足喜悅的表情。
這是五條悟一直不願意讓他做的事情——親手決定他人的死亡。
五條悟既然已經不在了,那太宰治也沒必要再為了他,裝模做樣地守着那份岌岌可危的底線。
他本就不是一個善人,殺人對他來說,和殺咒靈沒有任何區别。
沒有了限制,不必在大聖人面前遮掩自己的醜陋的真實,太宰治應該發自内心地感到開心的。可是在這份不知真假的喜悅之下,他卻隻感到茫然和空虛。
他很開心,但這份愉悅卻并不屬于他。這都怪五條悟。
太宰治在做五條悟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心底不屬于自己的情緒卻還如此活躍,就好像無論太宰治現在做什麼,他都樂見樂見其成似的。
這太荒謬了。他現在真的很想要和五條悟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