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爺爺奶奶平日不能太慣着他。他高中畢業快一年了,還沒事就往公社或者縣裡跑,交了一堆混子當朋友,天天就知道吃喝玩樂。”
說着,他歎了口氣:“這麼下去,早晚得廢掉。”
僅僅幾句話,夏雲肖便扭轉了夏東寶在村裡聰明懂事的知識份子形象,變成了懶惰不孝且遊手好閑的混子。
夏琴憋住笑,暗暗給大哥豎了個大拇指。
夏雲肖回給她一個“小意思”的眼神。
胡大媽顯然被他給噎到了,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愣是沒擠出一個字。
她是真沒想到這裡面還有内情啊,該死的夏老太竟然不跟她說實話!
夏雲肖沒給她反應的時間,開始扒小叔小嬸的臉皮:“其實挖河隊本來就輪不到我跟我爸媽去,我們今年掙的是滿工分,倒是小叔家還欠着生産隊足足1700分。大隊長的意思也是讓他們三個去挖河堆壩補工分。”
1700工分這個數字一出,讓周邊所有人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們生産隊每個月是有最低出工天數限制的。
婦女一月25天工,農忙農閑大平均算下來合每天5工分;男人是26天工,平均每天6工分,按理說夏老三兩口子和夏東寶一年最少得賺5300工分。
可現在夏雲肖說他們還倒欠着将近三分之一的工分,也就是說他們以往沒少偷懶,甚至偷出了一個成年女勞動力一年所賺的工分,簡直跟蛀蟲無異!
七零年代的人普遍純樸,大多數人都以勞動為美,很多人每個月都是上滿30天工的,即使有時規定外的幾天不給工分,他們也願意為社會主義做貢獻。
如今聽說夏小叔一家竟然欠出這麼多工分,其中一個背着鐵鍬的中年漢子直接擰緊了眉頭:“雲肖大侄兒說得對,就應該讓明洋他們三口子去挖河隊。正好挖河隊每天都給高公分,讓他們把自己的窟窿填上。”
大家議論聲漸起:“大隊長怎麼想的,幹嘛叫夏老大家的去挖河,明明輪不到他們的。”
夏雲肖垂下眉眼,表情十分委屈:“還不是爺爺奶奶非要我們幫忙補公分,說小叔小嬸他們身體遭不住,唉~”
最後一聲“唉”轉了九曲十八個調,非常出神入化。
中年漢子生氣地提高了聲音:“屁!你們就是太孝順太老實了,才被夏老頭和夏老太當成軟柿子捏。夏老三家的窟窿憑什麼讓大哥一家去補,我看夏老頭夏老太真是偏心偏到咯吱窩裡了。”
中年漢子也是家裡的老大,受過跟夏老大他們同樣的委屈,所以特别能共情。
他轉過頭告誡夏老大:“有這樣的爹媽,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分家吧。要不然不止你們兩口子受壓迫,你們的三個孩子也讨不了好。這不,衣衣的病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旁邊看熱鬧的一些老人,聽到中年漢子撺掇夏老大分家,不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歲數越大的人越希望家裡人都整整齊齊的在一起,等老人沒了再分家不晚,不過,年輕的人卻不這麼想。
慢慢的,大家的讨論重點轉到了該不該提前分家的問題上。
夏明海沒說分家也沒說不分家,态度模糊,林芳她們也沒表态,不多一會兒就借口夏衣衣需要回家休息離開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巧撞見夏老太拉着别人訴屈,翻來覆去都是夏老大他們翅膀硬了不孝順之類的話。
夏老太看見夏明海他們回來,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心虛的瞬間消聲。
夏明海他們懶得再解釋一遍,簡單跟大家打過招呼後就進了西廂房。
反正他們在村口說的那些話要不了多久就能傳遍整個村子,現在沒必要多費口舌。
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大家有眼睛會自己看,不是誰說的多就是對的。
夏琴進屋之後有些憋不住:“爸,媽,你們不是說回來說分家嗎?怎麼剛才不提了?”
剛才中年漢子已經把梯子遞好了,她們隻要順着說幾句就行。
本來夏琴想表态的,可林芳悄悄掐了下她的胳膊,愣是把她到了嘴邊的話給堵回去了。
林芳揉揉夏琴的腦袋:“你呀,性格就是太直了,凡事不會多拐幾個彎。”
“?”
看着夏琴依舊不明所以的表情,林芳歎了口氣。
“分家這種事,如果由咱們這些小輩提出來,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村裡人都會下意識覺得是咱們不孝。”
“而且咱們肯定是讓那老兩口跟着老三他們過的,在有心人眼裡這就是咱們不想贍養老人的證據。”
“還有族裡的長輩,他們信奉的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就算犯了天大的錯,子女也沒有指責的權利。”
夏在林崗村是大姓,族裡的老人特别多,亂七八糟的規矩也特别多。
以後的報仇計劃說不準還需要這些老人幫忙,所以暫時不能給他們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夏琴:“咱們不能提,難不成就一直不分家?”
夏雲肖拽了把凳子,長腿一跨坐了上去:“小琴,你這腦子能不能動動。”
“咱們不主動提,讓那兩個老的來提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