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也。”
少年的聲音并不像成年人那般低沉磁性而帶有壓迫感,甚至于格外的平靜。
平靜得有種山雨欲來的滋味。
毫不誇張地說,在看見裴曜那一瞬間,秦知也就像一隻被捏住了後脖頸的貓,全身上下就寫着“慫”這個字!
口罩下的薄唇抿着,秦知也下意識擡手捏了捏鼻梁,确認自己的臉被完整封住。
頂着如有實質般落在身上的視線,不情不願地挪了過去,絞盡腦汁地在腦海中繼續找着借口。
裴曜什麼時候站在這兒的?又看了多久?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充斥了他的腦海,讓他不敢貿然解釋,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自爆了。
“……”
裴曜比他高個七八厘米,此刻微垂着眼看他,冷着臉不笑的模樣顯得有些兇和生人勿進。
“秦知也,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生氣?”
話音剛落,裴曜清清楚楚捕捉到了公主眼裡的一絲心虛和茫然,隻覺得心髒都被浸到了透涼的湖水裡。
“……沒有,”秦知也這下是真緊張了,喉結輕動,身側的手不自覺拽上了他的校服,重複了一遍,“我沒有這麼覺得。”
但他依舊沒有找到一個合适的措辭來解釋,也不明白裴曜為什麼生氣,隻是下意識地反駁了對方的話。
直到對方的手伸至耳邊,甚至刻意地停在半空,像是在給機會躲開。
公主确實下意識偏了頭,對上他的眼神,卻又生生地控制住,将臉轉了回來。
好乖。
裴曜輕輕摘下了口罩一側,看到了那已經微微紅腫的痕迹,下颌繃得很緊,讓公主幾乎以為裴曜在哭。
但他明明看起來很生氣。
“我——”秦知也抿抿唇想解釋,卻被男朋友一個眼神兇了回來,隻得半路截住話音。
系帶又輕輕搭回耳側,手腕被攥住、肩膀被扣住,裴曜以一種非常強硬的的姿勢環着他進了校,又按進了醫務室。
校醫龇牙咧嘴地為他上藥,好似疼的是他自己一般,動作輕柔得甚至有些慢,但坐在那裡的“傷員”卻好似沒有痛感般一動不動。
甚至覺得醫生效率有點低,但礙于某位大少爺的眼神,不敢說。
秦知也确實沒覺得臉上有多疼,隻垂眸心不在焉地摁着自己的手指,隔幾秒就悄悄掀起眼皮瞄裴曜一眼。
被他這麼看了十幾二十回,裴曜不是沒感覺,但就一直克制着不去回應,目光一直落在公主臉上。
那巴掌印很刺眼,像是一把利劍刺進了心髒,卻一滴血也流不出來,隻覺得麻木。
說是公主,但秦知也其實并不嬌氣。相反,他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能忍,不管是痛覺或是其他。
在裴曜眼裡,秦知也像一塊漂亮卻無比堅硬的玉,對外顯露哪怕是一丁點兒的脆弱在公主眼裡似乎比登天還要難。
明明頭發這麼柔軟,心卻硬得要命。
目光一掃,“傷員”悻悻縮回想要自己拿的手,裴曜接過醫生遞來的冰袋,用輕之又輕的力道碰在公主的左臉。
餘光掃到公主似乎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冰涼刺激得微皺的眉,裴曜抿唇克制住下意識脫口的輕哄,近乎冷漠的想——
不是能忍嗎,那就忍着。
校醫在這詭異的氛圍中非常有眼色的呲牙咧嘴地收拾東西出去,甚至還貼心地順手關上了門。
寂靜的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味,秦知也慣常是不怎麼愛說話的,卻頭一次因為周遭的太過安靜而感到不自然。
“……裴哥。”他戰略性地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靜的一瞬間甚至有種微妙之感。
秦知也從來沒向任何人主動低過頭破過冰,早些年脾氣燥的時候甚至跟紀焱直接動過手,最後也是因為被武力鎮壓才了事。
現下,沒有經驗的公主卻略顯緊張地舔舔唇,幹巴巴的,“我錯了。”
“你錯什麼了?”裴曜淡淡反問,語氣甚至有點兒陰陽怪氣。
秦知也咂摸出了點兒路數,試探性地瞄了他一眼,“我不該騙男朋友?”
裴曜沒說對不對,隻掐着時間将冰袋放下,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雙手環在胸前,看着他,“繼續。”
“呃……我不該不告訴你一聲就自己走?”
“還有嗎?”
“我不該——”弄出兩個原因已經夠勉強,秦知也實在是想不出來自己還幹了啥讓裴曜生氣的事兒,索性擺爛了,眨巴着眼看過去。
用自己最擅長的手段——裝乖。
裴曜輕輕閉了閉眼,一陣無力挫敗感将他淹沒,不是對秦知也的,是對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