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霸道老爹

炎溯的步子很穩，隻邁開三步，就停在了距離病床兩米的位置。他身量很高，一身制服，不說話時，仿佛連呼吸都是經過嚴密訓練的。他看了一會兒病床上的沈讓，目光沉肅，眉間嘴角每一個弧度都是壓抑的。

遊子龍并沒有多餘的精力迎接自己的老丈人，他密切地關注着沈讓每一個表情。

病房裡充斥着哨兵與向導結合之後的氣味，交織纏綿，哨兵的信息素難得沒有攻擊性。沈讓胸口起伏，白皙的頸部掙紮着繃緊，氣切口的紗布又滲出絲絲縷縷的鮮紅血液，鴉羽似的睫毛掙紮着想要睜開，在蒼白的臉上撲扇出大片的陰影。

遊子龍擡手撫了撫他的眉眼，“忍一忍，我知道你很疼，很快就能用止疼藥了。”

沈讓情況不好，不能用太多鎮靜止疼的藥物，可肋骨骨折、頸部氣管切開，無一不是痛的。他原本就被神經痛長期折磨，昏迷中沒什麼知覺，如今半醒過來，又不能言語，隻有緊蹙的眉頭和額角的滲出的冷汗訴說着不适。遊子龍怕他難受得厲害，心髒受不了，一直用釋放信息素、口中哄着安撫。

可這回，沈讓聽見他的聲音，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安定下來。

炎溯信息素攻擊性太強，令人無法忽視。向導本能地釋放出更濃郁的向導素，将自己的哨兵籠罩在内，遊子龍如有所察，這才扭頭看了一眼來人，眼神不算太友好，但也沒說什麼别的。

他很快又轉過去，繼續在愛人耳邊低語，“沒事，是有人來看你。”

炎溯這才轉過頭，看向遊子龍。他的目光很穩定，可隻看兩三秒，似乎就完成了審視，不再有任何多餘的興趣。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嚴冬坐在角落裡寫記錄，此時擡起眼睛看了一眼炎溯。隻見炎溯走到窗前，那種普通人眼中過強的壓迫感更濃了，他平穩地開口，聲音低沉地像是在下達指令，帶着一股特有的精神波動，鋒利地刺破朦胧的意識海。

“是我。”

沈讓忽然劇烈掙紮起來。

說是劇烈，他的身體是不能動的，連呼吸都被儀器把控，隻有心率猛地飙升，不安地想要扭頭，試圖睜開眼看一看。他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隙，滿是渙散的茫然。不知為什麼，遊子龍很不願意沈讓這副模樣被人看去。他側過身，把炎溯擋在身後，掌心輕輕撫在沈讓的下颌，“别亂動，别亂動，乖，會出血的。”

炎溯的眼角微微眯了一下。

“你跟我出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床邊的遊子龍，随後朝一旁的嚴冬點了點頭，是極為客氣疏遠的态度。嚴冬點頭回禮，轉頭朝着遊子龍一擡下巴，招呼道，“我看着就行。”

老墨見兩人出來，抓耳撓腮的勁兒一下子收回去，他見了救兵一樣看向遊子龍，有一肚子話想說，最後千言萬語彙成五個字，“老沈醒着嗎？”

遊子龍沒顧得上理他。

遊子龍眉頭緊鎖，嘴唇抿成一線，顯然和老丈人的第一次碰面不怎麼愉快。

“結海，安排機組把老八接走。還有這個，也帶上。”炎溯說。他說到“這個”的時候，微微朝着遊子龍的方向轉了一下頭，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過去。

這下老墨急了。

雖說打一開始，大家就把救治沈讓的希望寄托在北舟城本次的來訪上，可炎溯現在要把人帶走……帶沈讓也就算了，怎麼連遊子龍也要帶？老墨說不上來哪兒出了問題，咂着嘴半天，憋出來一句，“不是，什麼個情況？帶他幹嘛？”

炎溯瞥老墨一眼，“炎讓的傷我可以不追究，結合的事情，既然已經闆上釘釘了，我也不追究。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他。他可以留在北舟城，我甚至可以給他在軍中安排一份安穩的閑職。”

老墨越聽越不對勁。

這是要把人帶走，不回來了？

遊子龍的臉色明顯不怎麼好，從這人進來，就一副居高臨下的态度，打擾沈讓休息。這會兒幾句話就把他倆安排明白了。

……誰稀罕你安排？他在心裡頭默默罵人，每一句話都頂了回去。什麼叫你不追究，關你什麼事你就不追究？我們朝城的事情，輪得到你追究嗎？

但腹诽歸腹诽，他拎得清輕重緩急。沈讓的救治還得靠人家，他隻好緊緊抿着嘴唇，沒說話。

老墨賠了個笑，“這麼安排是不是太倉促了？沈……呃，我們城主也說，請您來是談生意的，不是說就打算投奔您。這是兩個基地之間的友好合作，或者說，至少是您和我們基地之間的合作……倒時候是安排我們城主去就醫、探親，哎，都好說……”

他話沒說完，病房門忽然打開，嚴冬一步沖出來，“人醒了。”

“要見炎溯。”他忠實地傳達着病人的原話。

遊子龍比誰反應都快，長腿一邁，直接把旁邊人都撞開，像炮彈發射一樣飛進了病房，穩穩當當落在沈讓床邊，一把抓住沈讓的手，将那蒼白的指尖捧在自己的臉上，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沈讓，“讓讓？”

沈讓幹裂的嘴唇緩慢地挑起一個虛弱的笑容。

遊子龍的眼淚鼻涕一下子湧出來，他克制不住地哽咽起來，嗓子裡的酸澀失控地洶湧而出，他使勁點頭，捧着那微涼的指尖，生怕沈讓感覺不到自己，口中黏糊糊地沒能組織出語言，好半天隻吸了吸鼻子，抓着沈讓的手，擦過臉上濡濕的淚痕。

炎溯似乎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