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反應了!”不知道是誰尖銳地嚎了一嗓子。胡顔顔反應奇快,“哇”地一嗓子,眼淚鼻涕一瞬間湧出來,開始嚎啕大哭。
外圍的人不明就裡,見胡顔顔一哭,情緒如山崩海嘯般炸裂開來,有人咬着牙雙眼通紅,有人捂着嘴抹淚。不知是什麼率先唱起了一首在朝城流傳的歌,歌名叫做《當我們走向黎明》
“”你是否預見到夜幕将至,迷霧籠罩旅程 鳥兒在狂風中迷失。人類啊,别後退,戰鬥還沒有停止,不甘做個沉默的無名氏。行走在漫長灰暗的末日,荒蕪的世界中,未來的人談起往事。朋友啊,别害怕,黎明會終有來時。我們正寫就自己的史詩 。我深知、我深知,死亡它從不意味着消失,生死的兩端,我們從未失去彼此。我深知、我深知,黑夜不過是白晝的影子。多少人倒下,多少人依然在堅持 。我宣誓、我宣誓,要這世界記住我的名字。若長眠地下,就做泥土結出果實。我宣誓、我宣誓,要這世界記住我的名字。去破雲逐日,去山巅做巨樹的枝。”
沈讓執掌朝城十年,縱然也有過不完美,卻也的的确确是一位很好的城主。他與作戰部衆人同進同退,一手整頓廢墟中的朝城秩序,在最混亂的年代裡拉着這座城一步步走出廢墟。他不是坐在高樓裡的擺設城主,而是那個會在最前線親自壓陣、徒手把傷員背下山的隊長。他身手利落,精力過人,好像永遠不會倒下。
外頭人正哭得起勁兒,沈讓這邊卻睜開了眼。
“嚎喪也嚎得太早了……”玫瑰低聲吐槽了一句,他長出了一口氣,退後兩部,脫力地癱在椅子上,“一群二貨。”
“我……”幹裂的嘴唇動了動。
旁邊人激動地嚷起來,“心率五十一!血氧——血氧八十九!有意識了!有意識了!”
沈讓被打斷,偏頭咳嗽起來。他吐出一點血沫子,立刻有人挪開面罩替他清理。回春異能激蕩開來,如洶湧湧入經脈的泉水,将心率和呼吸從生死邊緣硬生生拉回一線。那異能太霸道,連不具備異能的大夫們都很快意識到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愣愣地看着,很快有人喊了出來,“是回春!”
“他應該是用了什麼辦法,儲存了譚醫生的回春!”
沈讓終于緩慢地意識到自己回到了朝城人的手中,又閉眼緩了緩,重新睜開眼睛,目光仍舊渙散而昏茫,耳邊亂糟糟的,他動了動嘴唇,問出一句,“戰況怎麼樣?”
他聲音低極了,又隔着氧氣面罩,人們一時間辨認不出他在說什麼。遊子龍手腳并用地沖上車,他大概是腳腕有點脫臼,站不穩,摔進了車廂,像走過了萬丈懸崖那樣艱險。裡頭的醫療組七手八腳地試圖把他扶起來,又扶不動,胡顔顔跟着擠上來,好歹是把人從地上撿起來了。遊子龍不管不顧往沈讓的擔架上頭爬。幾個醫療組的進進出出,風甯緊随其後也擠上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車廂更擁擠了。
封存的治療系短時間内穩定住了核心器官的功能,先前那些藥物也逐漸開始作用,他臉色似乎也好了一些,不再是如死人一般的灰敗。遊子龍抓着沈讓已經瘦得脫相的手,掌心幾乎感受不到體溫,整個人顫成了一團。他自己的額頭貼上去,沈讓極輕地動了動,像是一個溫柔的安撫。
遊子龍跪在床邊,像是瀕臨斷裂的弦。他一隻手緊緊握着沈讓的手腕,那脈搏微弱得幾不可聞,他卻一次又一次地确認着,就像确認着沈讓仍然還在,口中語無倫次地喃喃,“讓讓,讓讓……我以為你死了……”他的聲音嘶啞,低得幾乎聽不清,“我以為你——”
沈讓輕輕動了動睫毛,似乎笑了一下,但這個笑容太虛弱了,像風中将熄的燭火。
“别怕。”沈讓嗓音低啞,根本沒有聲音傳出來。可遊子龍又一次看到這個口型,渾身一震,像是被活生生剝開心口。沈讓計劃好了很多東西,卻從沒有和他說。沈讓總把自己置于危險中……他看着沈讓瀕死的樣子,他怎麼可能不怕……他怕得要死。
可遊子龍剛要開口,腦海裡卻蓦地一陣眩暈。
沒有警告,沒有征兆,隻是突如其來地,一個純黑色的影子猛然浮現出來。
那是深淵,沈讓的精神獸。
它瘦得驚人,脊背幾乎能摸出骨節來,純黑色的毛發淩亂、失光,某些地方還明顯掉了毛,像是在長時間的壓迫下掙紮出來的野獸。雙眼泛着淡金色光澤,像極了主人的眼睛。它四肢纖長、動作安靜,眼瞳是黃綠色的,豎得筆直,一動不動地盯着遊子龍。
沒有叫聲,也沒有撲擊,隻有尾巴緩緩一擺,随即在空氣中輕輕一抽。
下一秒,遊子龍像被扯斷線的風筝,整個人在意識上瞬間斷電,軟倒在擔架旁。
車廂裡響起一陣抽氣聲。
“卧槽……”胡顔顔臉上眼淚鼻涕糊在一起,張着嘴,眼看鼻涕就要過河了,他吸了一下鼻子,“這是沈讓的精神獸?”
風甯臉色也變了變,飛快走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住遊子龍的肩膀,卻看到他安靜地伏在床邊睡着了,臉埋在沈讓的手邊,表情難得安甯。
那隻黑貓跳上了遊子龍的頭頂,尾巴慢慢繞了一圈,最後縮成一團,自顧自舔起了爪子。它狀态遠不如從前那麼好,但至少還挺活躍,比沈讓看着活潑多了。風甯沉默片刻,看着一人一貓,又看了看沈讓。
“……看這架勢,是打完一巴掌,再蹲在他旁邊喵一聲‘乖’?”她撇撇嘴。她湊到沈讓面前請示聖意,“讓他休息?”
沈讓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承認。
風甯深吸了一口氣。
天知道這人怎麼還有閑心管這些。
“你有後手你為什麼不早點用!”風甯深吸完了那口氣,忽然爆發了,她氣勢磅礴地對着沈讓吼了一長串兒話,“你能殺閻羅王為什麼不早點殺!帶了回春在身上為什麼不早點用!你以為你拍電影呢?壓軸玩兒極限是吧?!”
可說到後面,她的眼淚滑出來,吧嗒吧嗒地滴在沈讓的臉上。
沈讓眨眨眼睛。
“抱歉。”他言簡意赅地回複,“暈了。”
風甯轉身抹了一把臉,“那怎麼醒的?”
“你們。”沈讓慢吞吞動着嘴皮,風甯好賴是個哨兵,又跟了他這麼多年,竟鬼使神差地聽懂了他的每一個字,隻見沈讓喘了口氣,又補了兩個字,“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