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綁架
負一樓沒有暖氣,冬夜裡更是格外陰冷。
電梯門緩緩關閉,喧鬧的大年夜被隔絕在了厚重的鋼筋混泥土之外。沈讓低低地咳嗽起來,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停車場。這地方平日就沒什麼人,如今是深夜,又是假期,愈發清寂。
沈讓的那輛車格外醒目,獨自占了三個車位,左右都空了出來,方便輪椅上下。
他繞過周圍停着的車輛,駕駛着輪椅徑直過去。
方田快步跟上輪椅,腳步聲沙沙地,與輪椅的噪音混在一起,在停車場裡顯得孤零零的。他瞧見沈讓繞着車轉,出聲解釋,“沒有鑰匙,我們沒法開出去洗,落了點灰。”
“放心,沒有一點剮蹭,輪胎的氣也足得很!”
沈讓眉頭一挑,“誰敢刮我的車,我給他駕照吊銷了重新考入庫。”
他說着,完成了繞車一周,臉上也浮現出滿意的神情。他撐在一側輪椅扶手上,将左肩擡起來,帶動手臂,用蜷縮的手指指背碰了碰車門上的感應器。
這車子的駕駛側開門方式十分酷炫,是從下往上掀開的,稱為鷗翼門。
這種車門往往隻出現在豪華跑車中,因打開時,車門像海鷗的翅膀一樣立于整車頂部而得名,在如今以實用為主的年代更是不常見。饒是早已經見過,方田還是咋舌稱奇。
車門打開之後,駕駛座連同着底部緩緩旋轉而出,像一個沒有頂篷的駕駛艙。而後以一個坡道的角度落在地面,又伸出一段,成為轉移闆,供輪椅平穩駛入。
沈讓調整着輪椅的方向。
這輛車一開始是按照手推輪椅設計的,隻允許他狀态好的時候開出去玩兒,所以駕駛座雖然沒有座椅,卻有一個高靠背,可以将他之前用的那把手推輪椅固定住。當時他覺得這設計貼心極了,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他又嫌棄起了那靠背。
他不死心地調整着輪椅傾斜的角度,硬生生卡了個十分極限的空間,将輪椅椅背與駕駛座的靠背疊在一起,勉強把高背輪椅塞進了轉移闆。
金屬闆底部伸出卡扣,抱住了輪椅的輪子。
照理說,駕駛座靠背上的自動鎖扣會抱住輪椅下方的碳纖維支架,但這把高背輪椅的支架位置不同,自動安全鎖無法識别,于是罷了工,非要手動按鍵,才肯把駕駛艙收回去。
如此設計,也是為了保障自家城主的安全。
“幫個忙。”沈讓把方田喊過來。
方田走過來,蹲下身,十分專注地低着頭,似乎那鎖扣很難調節。沈讓自己也沒操作過,隻有幾分不自在,低下頭檢查一雙腿,随後又若無其事地扭頭繼續觀察自己的愛車。
方田将鎖扣調整好,站起身。
金屬闆緩緩回升,旋轉了一個角度,慢吞吞地将輪椅擡進了駕駛座。
沈讓心裡舒服了。
方田仍低着頭,伸手替他拉出了安全帶。為了适應沈讓的身體情況,怕他坐不穩往下滑,這安全帶并非常見的三點式,而是五點式的,再加上扣在輪椅承重架上的那些安全鎖扣,活脫了像是五花大綁。
方田退後了半步,将車門的位置讓出來。
沈讓咬着牙撐着身體,将不大好使的右手擡起來,撥弄起了車燈。他做這些相對精細的動作時,必須看着自己的手,否則完全沒有準頭。
“罰單說哪個燈不亮來着?”
沈讓終于勻出注意力,轉頭問方田。
可視線卻被陰影遮住,鷗翼門迅速下降,他看到車窗外的方田恭敬地鞠了一個十五度的躬,向後退開幾步。
門落下了。
世界好像忽然一寂。
與此同時,整個負一層像是被扯開了口子,甯靜的表象猛地被撕碎,一股陰寒的精神力破空襲來。深海中的黑色巨獸本能地破浪而出,不顧一切地沖上前,擋住席卷而來的攻擊。它身型劇震,天地間響起轟轟雷聲一般的巨響,一時間海上礁石坍塌,陰雲傾瀉而下。
深淵接下那一記精神攻擊之後,渾身顫抖。
緩緩化作了小貓的體型。
海浪翻滾,雲層吞吐,碎石大塊大塊地從山體剝脫。深淵瑟縮在孤島上,幹枯的毛發浸濕了海水,将它勾勒得分外瘦弱。
這一切也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沈讓恍惚了一瞬,隻覺得腦袋猶如被榔頭狠狠地捶開,眼前的一切似乎開始搖晃,泛着詭異的炫光。
他的腿也不識時務地痙攣起來。
他有些茫然。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鬧騰起來的腿。那雙腿毫無知覺,肌肉已經萎縮得幾乎捏不到了。他瞧見自己的小腿踢起來,腳踝垂着,腳背踢蹬,像果凍。軟趴趴癱在輪椅上的大腿卻赫然紮着一支注射器。
注射器的針頭一定很長,在這樣的痙攣中也沒有掉落下去,隻是顫悠悠的,随着痙攣一個勁兒抖。他甚至擔心針頭會不會斷在自己的肉裡。
注射器是二十毫升的,嚴冬給他靜脈推藥會用,如果是肌肉注射,一般都隻用五毫升甚至更小的注射器。也就是他一個癱子毫無知覺,才能被人紮了這麼深卻絲毫沒有察覺。
針栓早已推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