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衛根本不給他接着說的機會，沈讓哪兒有力氣跟他對着比嗓門，乖乖閉上嘴，等這位大夫說完。

老衛其實沒什麼特别要說的。

沈讓和文靜都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他漸漸地沉默下來，像是終于開始消化這個天大的消息。

生命系異能。

可遇不可求的生命系異能。每次出現都會鬧得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的生命系異能。沈讓說自己的血液救了葉峰，沈讓說他的異能之所以能夠淨化水源和植物，就是因為可以淨化喪屍病毒。

老衛坐在沙發上拔頭發。

如果拔毛就能尋求到解決方案，他一定選擇立刻變秃，對，變成遊子龍那樣。

可是拔毛好像真的有點用。老衛坐在那裡唉聲歎氣冥思苦想，順便拔了好多根頭發，某一刻靈光一閃，突然發現了盲點。

“你為什麼非要救小大？”老衛問。

他覺得這話不太對味兒，又補了一句，“沒錯，治病救人是醫生的天職，但我們也有不傷害原則，不可能以你的健康作為代價去救其他人。”

“哪怕今天查出生命異能的不是你這個城主，我還是會這麼說。”老衛擲地有聲，氣勢驚人。老衛站起身，一仰頭，那意思，他是個有原則的醫生，絕不屈服于沈讓的權威，絕不！

文靜沒有說話，她不是沈讓的主治醫師，也沒什麼勸說的立場。

她是個科研人員。

她其實比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做這件事。

老衛三兩步走到城主身邊，拉了把折疊椅坐下，苦口婆心和他擺事實講道理，“你給遊子龍輸血這件事，先斬後奏，我就不追究了。你倆畢竟是哨兵向導暫時結合的狀态，他要是死了，你也不好受，而且他能力确實很強……但是……”

“沈讓，這話不好聽，但你得知道。”

“小大隻是個普通人。”老衛雙手撐在膝蓋上，抱着腦袋，聲音低下來。

這不是個醫生該說的話。

人命的價值等同，怎麼能因能力高低，而掂量出生命的貴賤？

可他生在這樣的年代，他沒得選。他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他當然想讓每個人都好好活着，但他必須考慮代價和利益。小大不是A型血，也不是異能者，哪怕能輸血，也可能有并發症，可能會死。再者，小大隻是普通人，他的命……對朝城，沒有那麼值錢。

如果不救，幾乎可以确定，遊子龍和小大會變成喪屍；如果救，沈讓拿命去救嗎？

他本就病着，縱然如今的醫療技術有辦法不讓沈讓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但異能者的血液何其珍貴，哪裡禁得住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抽血。如今他要救小大，以後還會有許多人等着他來救，他這樣一個個救過去，身體能受得了嗎？

他是個高位截癱的重殘重病患者啊！

對于從前他的而言，病好了，可能留不下什麼後遺症，依舊可以活蹦亂跳，可對現在的他而言，多躺一天，肌肉就多萎縮一天。呼吸肌、心肺功能、骨骼肌，都會萎縮，着是不可逆的，往後再多的複健，他也回不到現如今的狀态。

他本就是熬着命了。

“你他大爺的以前沒這麼聖母啊！”

老衛恨鐵不成鋼地罵他。

“你自己說過，萬事萬物都有代價，能讓更多的人活得更好，就是你的原則，怎麼的，小大活着就能讓朝城蒸蒸日上？”

他說的沒錯。

沈讓向來取舍幹脆，殺伐果決。

他不理解。

“老衛。”

沈讓急促地咳嗽起來，帶着喉間痰鳴音，可因為癱瘓而受累的呼吸肌并不能支撐他做出一個标準的咳嗽，他胸腹癱瘓，全然失控，咳聲弱而低啞，氣息與力度都不足，并不能真正緩解氣道的不适。

被靜音的儀器上血氧含量的指數瘋狂閃爍。

他沒等指數爬上來，就自己撿回了語言能力，隻有些氣息奄奄。他用血紅的眼看着老衛，過了一會兒，又偏過頭。

“我不是愚善。”

“你就當我被豬油蒙了心。”

“如果我放任小大去死，你讓我……怎麼跟遊子龍交代？”

“就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