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取舍
朝城的紅區又一次迎來了少見的繁忙。
按照慣例,外勤回城之後需要隔離,體溫正常、身上沒有傷口的隔離三天,發熱、身上有小傷口的隔離七天,創面大、懷疑咬傷感染的得隔離到傷口愈合。這回特勤小隊帶來了“共存”的消息,這種病毒發病時間更長,也就意味着需要隔離觀察的時間更長。
一行十人,回來九人。體溫正常的李一鳴、關燕、唐峥、夏天,放在了觀察區。胡顔顔雖然說現在不發燒了,但有近期發熱史,老墨咳嗽,兩人都被放在了病房。
至于小大、遊子龍,則直接拖進了高危區。
老衛見到沈讓的時候,他手肘上插着一根粗粗的抽血針,膠布貼了一胳膊。當時天色暗,他被人從被窩裡抓起來,以六十公裡每小時的超高速深夜驅車過來,一腦門汗水,也沒看清。
他起先以為是關燕在給沈讓注射藥物,因為跑針而重新紮的。
看清以後,他吓得臉色慘白。
那是簡易輸血裝置。另一端連在遊子龍身上。
遊子龍可是受了傷的,給沈讓輸血,那不是把沈讓暴露在感染的危險下嗎?沈讓吐血止住了,應該回到城裡等醫生處理!關燕簡直胡鬧!
結果他仔細一問,居然是沈讓給遊子龍輸血。
老衛的臉色從慘白緩了緩,還沒來得及恢複血色,下一秒鐘又被氣得煞白。
醫生護士追着擔架給沈讓測了一組生命體征。生命體征幾乎沒有一個能看的。心率接近一百八,體溫三十四度,血糖三點二,血氧隻有八十出頭。
可說了,正常人的血氧濃度是九十五,哪怕沈讓在朝城肺炎,那血氧也穩在九十往上。八十多的血氧,身體的器官和組織根本無法攝取到足夠的氧氣。
但意外的是,沈讓的血壓不低,甚至還偏高,133/89。
老衛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又緊張起來,要求抽血做一個血檢。
隔離區平時接待的都是外傷傷員和即将變異的感染者,生命支持設備不多。在老衛的堅持下,沈讓被救護車拉到了住院部五樓。
五樓直接封鎖,按照紅區的标準進行隔離。禁止探訪,當班的醫生護士也需要全程穿着隔離衣,除了個别有權限的,都禁止單獨行動,避免裡面躺着的那位突然變成喪屍。
但嚴冬在病房裡呆了兩個小時,暴躁地脫掉了隔離衣。老衛站起身要攔他,他撇撇嘴。
“礙手礙腳的,弄不了他。”
“他這樣子能跳起來咬人嗎?要是他咬我,我自己負責。”
個人衛生都是小事。
沈讓後背的骶骨都出現了二度壓瘡,皮膚受壓發紅破潰,黃紅色的滲出液與衣服黏在了一起。腿上那些早些日子弄出的傷口也都沒有愈合,反倒因為雙下肢水腫,而滲出了不少液體。尿管周圍也髒兮兮的,有黏糊糊的血迹。
在老衛和嚴老大的堅持下,沈讓被下了鎮定劑,睡了一夜。老衛也跟着守了一通宵。沒想,這位城主第二天醒來,看見老衛第一句話居然是要找文靜。
文靜來得很快。她看見沈讓的模樣,愣了愣,似乎有話要說,可最終什麼也沒說。
很快,人們聽到老衛氣壯山河的咆哮從五樓傳來。
“好哇,我他媽今天就辭職罷工不幹了!”
老衛年紀大了,雖然經常吹胡子瞪眼,但很少真正動氣。可這會兒看上去是真的火了。他惡狠狠怕着沙發扶手,恨不能把這沙發給拍裂了拉倒。
惹得衛大醫生跳腳的始作俑者窩在病房的的被窩裡,幾個月前還矯健的身體如今隻剩下羸弱。
病床擺出個中凹卧位,是為了防止休克,促進下肢血液回流,增加回心血量,擡高胸部和頭部,開放氣道,改善缺氧。可病人精神極差,甚至在這樣的姿勢都不能躺得太穩,肩頭向右斜斜傾倒。文靜在一旁,往他右肩後側豎着墊了個枕頭,理順鼻氧管,他半睜着眼靠上去,有些吃力地喘氣。
他身上蓋着薄被,雙腿膝蓋位置鼓起來,裡頭架了體位枕,雙臂在被子外頭,右手包着幾層紗布,指尖向内蜷縮,甲床是毫無血色的青白,食指綁着個嬰兒用的腳趾血氧監測,手安靜地放在小腹上。左手連着輸液針,用熱毛巾敷在近心端,放在身側,手心握着個毛巾卷,又或者說,是被毛巾卷支撐着手掌,才堪堪保持姿态。而床邊連着的尿袋裡頭混雜着尿液和血液,還有些絮狀沉澱,但整體尿量非常少。
就是這樣一個病情危重的患者,和他的主治醫生要求,要給紅區一位喪屍預備役輸血,确切來說是提煉可以輸液的血液成分。
就他大爺的離譜。
老衛越想越氣,又狠狠拍了一下沙發扶手。
沈讓被他吓了一跳,心率從一百四十三一下子飙升到了一百六十多,監護儀發出“嘀嘀嘀”的報警聲,文靜特别熟練地擡手,果斷地按了個“靜音”。
監護儀閉上了嘴,恢複沉默。
“老衛。”沈讓開口,他額頭上還有些因為不适而滲出的冷汗,赤紅的雙眼空茫地睜着,此時額間碎發有些亂糟糟地貼在鬓角和發際,“我回來之前,已經給遊子龍輸過血了。”
“有效果。他傷口到回來都沒有感染喪屍病毒的迹象。你不信的話,去檢查一下。”
“文靜也說能行,你就讓我們試試……”
沈讓帶着呼吸面罩,說話的聲音還沒有氧氣的聲音大。白色的霧氣糊在面罩上,他中間有很多次吃力的停頓,一旁被靜音的監護儀上的血氧值又閃爍起來,外頭護士站連接的警報“當當當”發出警報。
“試個屁!你敢試,我現在就辭職走人連夜離開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