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大逃殺
那半大孩子看上去不過十多歲,夜風寒涼。它沒有頭發,臉色發青,血管青黑,穿着單薄、極不合身的衣裳,那衣裳的腋下裂開了一條口子,一直延伸到腰間,大剌剌敞着,被風灌滿,露出胸腹的皮膚,布滿了流着血和膿的潰爛傷口。
它走路的姿态怪異,雙手不協調地下垂着,随着肩膀的動作擺動,左腿看着還算正常,右腿卻像是不能控制小腿和腳踝似的,僵硬地向外側踢出去,劃着圈。
不像人,更像是一隻純粹的喪屍。
小喪屍不過一米二三的個子,看着面前高大、強壯的成年人,歪了歪頭。目光裡沒有羨豔,也沒有恐懼,隻有死寂的麻木。
它為人的年歲太倉促,而此生再沒有機會長得如此高大,也沒有機會長到這個年紀了。
“這附近有旅店嗎?”老墨問。
“有。”
風裹挾着嘶啞的它嗓音飄進每個人的耳朵,他的嗓音介于喪屍的嘶吼與人類的話語之間,無比怪異,不像是人類變異,更像是一種非人的生物披上了雙足行走的皮。
“帶我們過去。”
“五個零件。”小喪屍開價,“或者一頓飯。”
“成交。”老墨示意他帶路。
喪屍化的孩子走得很慢,冷風吹過它的身體,刺鼻的腐臭和人類的油脂臭混在一起,比旁邊的下水溝還難聞。遊子龍頭皮發麻,他背着沈讓,刻意落後了幾步。
多年從喪屍口中求生的經曆令他難以克制本能升起的厭惡和敵意,總覺得這個喪屍下一秒就會青面獠牙地轉過來,撲向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胡顔顔問。
小喪屍腳步不停,走出去七八步,才吐出兩個嘶啞字,“平安。”
這兩個字像是被它嚼爛了,一出口就被風吹散,此時此刻充滿諷刺意味。
“姓平嗎?還是姓别的,叫平安?”胡顔顔念念叨叨,“我确實認得姓平的人,不過是東邊的。”
小喪屍頓住腳步,“你這個問題要加錢。”
“一個零件。”
“一顆子彈行不?”胡顔顔問。他沒地方搞零件,也不知道這小孩要的是什麼零件,但是子彈他多得很,車上成箱裝着,數量在四位起步。軍火和飲食物資一樣,是硬通貨。
沒想到小喪屍搖了搖頭。
它搖頭的樣子如同卡住的機械件,滞澀遲緩。搖頭之後,他才說,“子彈,沒用。”
“診所才收子彈。”
“那你多弄點子彈,去診所看病,不是挺好的?”胡顔顔納悶。
“我很快就要變異了。”孩子說,“沒用的。”
沒用的。
它說得很平穩,卻引起了漫長的沉默。
性命在這個時代是最不值錢的,但死亡這件事依舊不會因為普遍而變得尋常,于漫長的歲月,他們隻是不起眼的數據,可對于每個個體而言,都是無比沉重的,一或零的答案。
“為什麼沒用?”胡顔顔堅持不懈地追問。
沈讓俯在遊子龍肩頭,一直沒說話。
小喪屍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衆人,不知道誤會了什麼,似乎猶豫了一下,又下定決心。它解釋:
“你,給我槍,我去換成藥。”
“槍,會被搶。”
“藥,會被搶。”
它說話多了,語句更順暢一些,“我快變異了,藥,作用不大。而且,我身上,爛了,就算,不變異,也活不久。”
“所以你姓什麼?”胡顔顔還惦記着問他姓什麼,“加錢,我用食物給你結賬。”
小喪屍似乎不太願意回答,但聽到“食物”,又心動了。
“張。”小喪屍似乎撇了撇嘴。
它一張喪屍的臉,做起這些微表情實在奇怪,但胡顔顔很明顯地看出了它臉上的不屑,或許還有更多的意味。
“沒意思。”小喪屍說。
“你父母呢?”胡顔顔問,小喪屍停下腳步,僵硬地轉過身體,看他一眼。他趕忙補充,“加錢。”
“爸,我沒見過。”
“我媽——被我咬了,剛變異。是最近的食物。”
”我不想吃,所以很餓。”
“也可能,我快變異了,所以很餓。”
小喪屍咧開嘴,發出一聲喪屍吼。
不知是這聲嘶吼太吓人,還是先前的那句話令人不敢深想。幾人愣在原地,甚至踉跄地退開幾步,胡顔顔離得最近,手上已經握住了武器。
它用紅色的眼睛注視着胡顔顔手中,黑洞洞的槍管子。
片刻之後,它挪開視線,某個瞬間顯得有點失望。
也不過是一閃而過。它露出個嘲弄的笑容,黑黃色的牙露出來,牙龈回縮,血迹斑斑。或許那笑容本該是狡黠的,卻因為在這樣一張半腐敗的臉上,顯得分外猙獰。
它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左腿輕,右腿僵硬而沉重,落在地上,會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仔細看去,能從不合體的寬大長褲的破洞中,看到金屬的光澤。
是失去維護的義體,沒有了智能電動的效果,隻剩下了金屬最基礎的機械支撐力。
老墨回過神,邁着長腿,幾乎兩步就追上去。
“你說……你媽,是最近的食物,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