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關燕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開過封的那一瓶碘伏上。

不是碘酒，是碘伏。

碘伏與碘酒稍有不同，酒精對肌肉組織具有破壞作用，碘伏則相對安全。她大腦飛速運轉，幾乎在腦子裡回憶遍了自己學過的所有專業書籍，又複習了所有遇到過的病例。如果僅僅用于染色，所用的碘伏劑量很有限，按照現在的狀況，護士會采取肌肉注射的方式，相比靜脈注射安全些。

但說一千道一萬，碘伏也僅适用于表皮消毒，這東西注射進體内會發生什麼，她不清楚。

可她很清楚如果把病毒注射到體内會發生什麼。

護士走到門口，看着木樁子一樣杵着沒動的胡顔顔。

胡顔顔雙眼瞪大，木讷地看着護士的一舉一動。他先前借助異能将門鎖撞歪，關燕得了機會潛入，他本計劃着趁亂在門口晃一晃，再給關燕找個機會溜出來，可誰知道她動作這麼慢。

護士擡起頭，瞧見這尊門神，煩躁地揮揮手，示意他躲開。

胡顔顔愣着沒動。

護士繞過他，側開一步，手放到口袋裡，拿出了門卡。

胡顔顔屏住呼吸。

他瞧着那扇滿是裂痕的玻璃門，盤算着計劃失敗的逃跑路線。

玻璃門被他先前一“摔”，已經撞得出裂紋，隻是防彈玻璃的材質依舊□□。他估摸着再踹上一腳能把門打碎，如果關燕溜不出來，他帶着關燕跑路問題不大。那穿着防護服的安保一定會來，接診台那位手裡說不好也有武器，B級本體系異能者沖出重圍沒什麼難度，可帶着隊友一起毫發無傷地沖出去就很考驗技術了。

他需要借助診室裡的座椅擺放躲開槍擊範圍，穿過大廳——

他遠遠地看向老墨，兩人交換眼神，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老墨已不再嚷嚷，兩人各自暗自運轉異能，眼睛死死盯着診所中的每個人。

護士将門卡靠近感應器。

“叮”的一聲。

門吱吱嘎嘎地，就要打開。

遊子龍一閉眼，一咬牙。

隻見忽然之間，門邊有白熾的火花一閃而過，發出“噼啪”的聲音。鞭炮似的爆裂聲混着火光，那火光沿着裸露在外失去了絕緣膠層包裹的電線一直亮到門後，同時，高頻電流聲滋滋拉拉響起。

處置室的門卡在了半開的狀态。

前後不到兩秒，候診室的燈光暗了暗，隻聽“啪”的一聲，燈光忽然熄滅了。

候診廳陡然陷入寂靜。

幾次呼吸之後，人群騷動起來，安保的腳步聲、人們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護士還沒動，胡顔顔先動了。

胡顔顔上前半步，擋在她身前。他人高馬大的，往那裡一攔，口中卻操着婦女之友的嗓子，活脫了像東廠太監。

“可别着急進去，哎喲！地上都是玻璃渣！傷着就不好了！”

他話音沒落，就聽見一聲呵斥。

“都在原地，不許動！”

戴着防護面具的人從處置室旁邊的那間屋裡沖出來，手中似乎端着槍。暗色中，隻有目力超群的人能看見那模糊的身形，并沒有太大的威懾力。随後，那人對着天花闆放了一槍，槍聲炸開，一瞬間，人們安靜下去，瑟瑟抖着，隻剩呼吸聲。

沈讓卻低低地咳嗽起來。

“是不是跳閘了？”他問。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帶着莫名的令人信服的力量。胡顔顔聽見身邊的護士如夢初醒，對着外頭的接診台喊，“劉哥出去看一下電箱，應該就是短路了，重啟一下就行。大家不要慌，我們有備用電機。”

胡顔顔體内運轉的異能緩緩沉寂下去。

黑暗中，他看向遊子龍和沈讓的方向。沈讓仍然輕輕咳嗽着，遊子龍一聲不吭，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過。

很快，備用電機的轟鳴聲響起，候診廳再度亮起燈光。

重新接通電源的推拉門緩緩打開。

處置室裡還是原先的樣子。玻璃藥瓶碎裂在地上，一支“疫苗”落在一旁，另外四支躺在台面。垃圾桶亂糟糟的堆滿了包裝紙，碘伏的蓋子沒有蓋好。護士走進去，回頭看了一眼胡顔顔，眉頭微微皺了皺。

關燕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老墨身邊。

沈讓推着輪椅上前，朝着護士抱歉地笑笑，“我們初來乍到，家裡小孩不懂事，剛感染，心态不好，也沒輕沒重的。外頭的車是我們的，物資都有。有什麼損壞的，我們會照價賠。”

他偏頭朝着處置室看了看，操着笃定的、向導獨有的那種頂人信服的、帶着莫名誘惑力的語氣。護士定定地聽他說話，隻覺得微微恍神。

“你藥都抽好了，就先給我打吧。”沈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