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後面這些話他沒說出來。
遊子龍撓了撓頭,好歹是想起來沈讓說的“我之前給你講的”究竟是指哪一段了。他猶疑不定地看了沈讓一會兒,勉勉強強接受了“讓讓不會突然暈過去”這個說法,卻仍舊不太知道這心該不該放下。
他皺眉思考了半天。
沈讓看着自家哨兵這老母雞般的姿勢,也拿遊子龍沒法子,隻能耐着性子等。
遊子龍終于憋出來一句,“有本事堅持着不睡,和不需要睡覺,還是不一樣的吧?”
說完,沒等沈讓回答,他首先把自己說服了。他覺得自己的理論簡直天下無敵,頓時又順手推舟地琢磨起來,“那還是應該睡一會兒的。地上不好,要不咱們回車上睡?你現在困不困?不行就我抱着你,你睡,讓小大扛輪椅。”
沈讓恨不能一腳把遊子龍踹回朝城。
好在他腿不能動。
他感覺自己被遊子龍氣得頭暈。但和一個保護欲發作哨兵計較這些顯然是不明智的,他閉上眼,狠狠地喘了口氣,又遠遠瞧了一眼那邊的電腦屏幕,最終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
“行,一會兒回車上睡。”
電腦上的進度條并沒有任何喜人的進度,到現在也沒超過五成。
除了沈讓遊子龍關燕三人,老墨打着哈欠,唐峥靠門站着,小大和李一鳴背靠背坐在地上,謝家豪撐着眼皮盯着流離者,胡顔顔用槍抵着老羅,夏天托着下巴在電腦屏幕前昏昏欲睡。
戶外的光線逐漸亮起來,雖說仍是陰沉沉的,但霧氣逐漸散去,至少能見度已經達到了駕駛的最低标準,不至于讓人在濃霧中迷航。沉睡了一夜的動物也都活躍起來,吵鬧的叫聲從林間傳來。人們的耐心一點點耗盡。
連心大的花兒都睡醒了,瞧見那不尴不尬的進度,調侃說,“刀就這麼在脖子上懸着,也不是個事兒。”
電腦電量僅剩15%,彈出了低電量提醒的彈窗。
遊子龍最先憋不住。
雖然帶的物資充足,他們不着急這半天一點的,可沈讓的身體禁不住這麼耗。
他清了清嗓子,眉頭一皺,“不能一直這麼等下去。”
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語氣不善,還是裝了半天老闆的緣故,這話出口,還有幾分平日沒有的威嚴。
在場流離者都哆嗦了一下,老羅頓時也清醒了。他眼珠子一轉,趕忙接了口,賠着質樸老實的笑。
“各位老闆,消息也拿到了,就不耽誤各位行程了。之後再有什麼買賣,也都好商量,不如——”
“不行。”關燕蹲在一旁收拾醫療箱,頭也不擡地否決了。
老羅臉色變了變。
“你他娘的不講道義!”阿牛忽然扯着嗓子罵起來。
謝家豪正要擡腳踹人,就聽老羅率先呵止了阿牛。老羅對着阿牛罵了一聲方言,才又轉向關燕,又看了看沈讓和遊子龍,“都是誤會一場,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們曉得,你們也是好心,為了這女人出頭……”
“隻是現在,這孩子……”他很有技巧地停頓了一下,“……我們家族也是道上有名号的,賣出的消息都有保障。”
那意思,孩子指不定是個啥,烏鴉母子不可信,倒不如信他們。
他這話說得有道理,朝城出行原本就是為了調查喪屍潮,并不願節外生枝。可沈讓輕飄飄地揭過了那孩子身份的事,衆人也拿捏不好他的打算,房間裡一時沉默下來。
“是人是鬼……”
沈讓慢吞吞開了口。
“不重要。”
“但凡還有神智,就都還是人。”
他怕震動肺氣引發咳嗽,說話時就刻意壓着嗓子,兩句話說得簡潔而緩慢。他坐在陰影裡,語氣沙啞平穩,顯得莫名的陰森,無端叫人心裡慎得慌。
他不是對那孩子沒有懷疑,而是不想追究。他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半人半屍的這種狀态。在每個人都還在因這個發現而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地,做出了抉擇,就好像很早就預演過這種匪夷所思的狀況。
就好像,他一早就知道這些事。
連烏鴉在内,每個人都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