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神智

打從沒受傷的時候，沈讓就有失眠的毛病，受傷之後藥用得雜，強效止痛藥和鎮靜類都是中樞神經類藥物，他用的劑量又大，都會産生耐藥性。這都不提，單說他剛剛用過精神力，連昨晚吃的藥都已經失去藥效，他實在對關燕給的這兩顆沒抱什麼期望。

反而是關燕很有信心。

她說這藥就是為了“放倒”他準備的，讓遊子龍趕緊找個地方給他睡覺，說得不僅十分笃定，還平白帶了幾分霸道。

遊子龍聞言吓了一跳，瞬間想象出了三流電視劇裡那些入口即暈的迷魂藥。

他睜大一雙眼，躬身湊在輪椅旁邊，瞧着沈讓的模樣，越看越覺得不對。隻覺得沈讓眼皮發紅紅，眼下發青，嘴唇發白。他頓時緊張起來，趕忙擡起手臂環着輪椅上的人，生怕下一秒這人兩眼一閉就失去意識。

沈讓啞着嗓子咳嗽了幾聲，有些茫然地看着遊子龍的動作。

他骨縫裡都泛着疼，平時能動的手眼下一陣陣脹痛發麻，他幾乎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卻渾身不适。先前關燕和遊子龍試圖幫他換個姿勢聽診，他那口氣一直沒喘過來，這會兒連臉上唇周也都是麻的，反應也比平時遲緩。

他有點跟不上遊子龍的腦回路，迷惑地皺起眉頭。

大概是前科累累，他皺一下眉頭都會引發遊子龍的焦慮。遊子龍如臨大敵，緊張兮兮盯着他，一張大臉湊到他眼前不到十厘米的位置，目光關切中透露着一絲傻氣。

“悶。”沈讓好半天吐出一句。

他想要推開這人，可手擡不起來，隻聳了聳肩，不仔細看都瞧不見他這動作。他隻好向後縮了一下，偏過頭。

房間裡人多，二氧化碳積累得多，還有好些亂七八糟的氣味，他不僅上不來氣，還一直想吐。遊子龍貼這麼近，悶，還眼暈。

他閉眼緩了緩，就聽見一句，“怎麼還沒睡過去？”

“我很清醒……”沈讓無語地睜開眼，想瞧瞧這呆子滿腦子都是什麼。

“就算這藥有效，生效也需要時間。”

他氣息比平時更不足，聲音格外啞些，還隐約有痰，這話聽着就十分缺乏說服力。

“誰知道呢！”遊子龍依舊十分擔憂，“要不我抱你去卧室吧？”

他的手臂仍然死死環着輪椅，隻是身體又下蹲了不少，轉到了側面，給沈讓勻出了呼吸的空間。

沈讓的肩頭倚在他手臂上，身體一下子放松不少。他自己沒察覺，遊子龍卻不動聲色地又穩了穩他的坐姿。這輪椅雖是定制的，但畢竟不是高背，況且沈讓這幾個月瘦了太多，整個承托力就不足，這會兒他關節僵硬，身體被約束帶捆着，要摔不摔的。哪怕是個健全人用這個姿勢坐一會兒也會腰酸背痛，更何況是他。

沒等沈讓回答，遊子龍迅速否決了自己剛才的想法，“不好不好，剛剛在房間裡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急死我了。”

“不用……”沈讓試圖制止自家焦慮的小哨兵。

在沈讓看來，先前的信息素波動誘發了遊子龍哨兵的天性，遊子龍的焦慮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是哨兵對向導的保護欲占了上風。他在某一瞬間陷入了深切的自我懷疑——卧室裡他做的安撫不頂用了？

“那要不躺地上吧？”遊子龍自顧自說，完全無視了沈讓比蚊子叫大不多點的聲音。他四周看了看，大家的睡袋已經打包好，于是他念叨了幾句，晃晃腦袋，砸吧砸吧嘴，“鋪一個睡袋也不麻煩，鋪厚一點，晚點出發的時候我直接把你打包走。”

沈讓氣結。

他隻好壓低聲音和自家笨蛋哨兵争辯。

“這覺我又不是非睡不可！”

“就是非睡不可！不然你暈過去怎麼辦？！”遊子龍據理力争。

“我們——”說到“向導”的時候，他隻做了口型。雖說這身份掩飾基本已經沒有太大的必要，但謹慎些也不是壞事。“……不會暈過去的！”

遊子龍莫名其妙，“啊？”

“這是精神力的問題。我之前給你講的你到底有沒有聽！”

《哨兵向導概論》中提到，哨兵的體能優勢是有目共睹的，但在精神力方面，過分依賴向導。事實上，哨兵的精神力長期被低估。在高強度持久戰中，哨兵雖能憑借體能堅持，但其判斷力、認知、情緒控制能力都會有明顯的降低，從而影響發揮，而向導能夠借助強大的精神力保證思維活躍，文章表示，通過科學的精神力訓練，哨兵也可以憑借精神力增強作戰能力。

章節的後續附帶了鍛煉精神力的方法和精神力使用技巧，以及整整一頁紙的參考文獻。

沈讓着重給遊子龍講過借助精神力保持清醒的要訣。

他說無論是睡眠還是昏迷，任何一種，哪怕是十分短暫的失去意識，都是十分危險的。對哨兵而言，失去意識代表着失去對身體的掌控，任人宰割。

遊子龍問：對向導來說呢？

沈讓說，對于向導而言，問題更嚴重。因為向導天生的精神力注定了他們在各種極端情況下能夠保持神智清醒，如果向導失去意識，本身就代表精神圖景或者身體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他此生一共暈過兩次，第一回是小時候，第二回就是受傷。兩次都毀了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