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收買
林中的小屋重新恢複了安靜。
勺子與鐵鍋輕微碰撞,金屬發出尖銳的刮擦聲。緊跟着,進食者猛地吸溜一聲,将從嘴邊溢出的湯汁舔回了嘴裡。整個房間隻有呼吸聲與他進食的聲音,十幾個成年人、三十幾隻眼睛,都盯着那個孩子。
孩子身形瘦弱,看上去不過六七歲,按照他母親的說法,他的實際年齡要比看上去的更大些,但由于長期以來與世隔絕的生活,他的行為舉止略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一雙稚嫩的眼睛裡滿是戒備,甚至是明顯的敵意。
也許是因為精神緊繃,他進食時,并沒有流露出常人那樣大快朵頤的享受模樣,更像是獸類的狼吞虎咽。
遊子龍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用指甲蓋輕敲出不規律的節奏。
他剛剛用異能加熱了剩下的湯汁,此時距離鍋碗瓢盆很近,确切來說,是距離那孩子很近。可食物的味道竟難得地沒有對他産生吸引力。房間裡彌漫着的混亂信息素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他嗅到一種不知哪裡飄來的奇怪氣味,那是一種沉悶的腐敗氣味,若隐若現,卻一直萦繞在房間裡,揮之不去。
生物的免疫系統全面崩盤之後,細菌占領機體大量繁殖,就會生出這樣的氣味。如果再說直白一些,就是屍臭。
那是刻在直立行走的靈長類基因裡的負面氣味,它象征着死亡、危險、恐懼。
遊子龍對它并不陌生,可再怎麼熟悉,也很難在這種環境下若無其事地……進食。
他難得沉默下來,卻不清楚這是不是自己這個半吊子哨兵在信息素的刺激下生出的錯覺,于是左顧右盼,觀察着旁人的反應。
沉默之下,暗流洶湧,每個人都躁動着,各懷心事。
流離者反複交換着眼神,老羅眯着眼打量着那個女人,阿牛若有若無地擋在老羅身前半步,很是戒備。小大笑眯眯地挨着遊子龍看小朋友吃飯,關燕和夏天因為是同為女性,和那女人搭上了話,低聲攀談起來。
女人坐在為數不多完好的扶手椅上。
她的話極少,更多時候隻是深沉地打量着每一個人。
從簡短的交談中,衆人得知她是山間獵戶,名為烏鴉。至于是不是異能者、如何帶着個孩子在此處生存,她都沒有回答。有人問了一句她是否與李朗相識,也隻得來一聲冷笑,大約是關系不好的。
李朗站在她身側幾步,不安地動彈着,幾度欲言又止。
烏鴉并未給他勻出半個眼神。
“你不好奇我們是什麼人麼?”謝家豪在一旁聽着,冷不丁來了一句。
烏鴉面色如鐵,眼神陰鸷,将嘴唇抿得很薄。聞言,賞了他一個眼神,雖然沒有作答,卻明明白白寫着嘲弄。這種時候好奇是無用的,問也未必得來真話,倒不如自己觀察。
“我可以讓你們在這裡過夜。”烏鴉頓了頓,忽然遞出橄榄枝。
大概是沒想過在實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她竟然還認為衆人需要她的準許,老羅聞言提了提眉毛,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于是發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她卻似沒有聽見,隻是把目光投向了沈讓。
沈讓隐藏在陰影中,神情看不真切,并沒有注意這邊。他不知是哪裡不舒服,用手臂反複支撐上身試圖改變姿勢,不停地碾動着維持平衡,不時會壓抑着不适發出粗重的喘息。
遊子龍在沈讓身前半步,表面上是作為隊長在牽頭交涉主事,實際上是擋在沈讓身前,以免面前這敵友不明的女人忽然暴起。他瞧見烏鴉看向沈讓,眉頭一沉,警惕地挪了半個身位,将烏鴉的視線擋住,而後才扭頭看過去。
沈讓适時地停下了動作,屏息靜氣,裝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
遊子龍眨巴眨巴眼睛,莫名其妙,又将信将疑地扭回頭來。
烏鴉的視線被遊子龍擋住,兩人對上視線。遊子龍皺着眉如臨大敵地與她對視,表面上盡可能顯得傲慢又沉穩,内心裡卻無比打鼓,生怕自己哪裡表現得不像那麼回事。
烏鴉緩慢地收回目光。
沈讓又從嗓底裡哼哼出一聲狀似吃痛的呻吟,壓抑着咳嗽清了清嗓子,聲音并不明顯,卻依舊被遊子龍敏銳地捕捉到。遊子龍飛快地扭過頭去看他,沈讓仍是那副閉目養神的模樣,可再仔細看,他眉頭緊鎖,鼻尖隐約滲了一層薄汗。
“讓——”遊子龍忍不住發問。可一字出口又不知該不該繼續。畢竟“讓”這個字作為名字并不算常見。
“嗯——?”沈讓慢條斯理地應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他睜開眼睛,“讓胡顔顔給你做個安撫?”
做安撫自然要私密安靜的空間。
胡顔顔與曾仁離得很近,曾仁瞧着他,眼神十分複雜,還有幾分熱切的期待。他不是笨人,自然理解這是哨兵對向導的期待。可他半點相關的能力都不沾,正下不來台,此時
聽見自己的名字,猛地蹿起來,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什麼事兒,嘴上就已經狗腿兮兮地吆喝起來,“好嘞!兩位老闆!”
沈讓朝着遊子龍使了個眼色,遊子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推着沈讓的輪椅,轉過身,輕車熟路地就要往卧室去。門“吱呀”一聲,胡顔顔忙不疊追上。
烏鴉微不可見地挑了挑嘴角,“卧室隻有一間。”
老墨從包裡摸出一把槍放在桌上,又摸出一盒子彈,默不作聲地推到桌子的另一個方向、烏鴉的面前。她看了一眼,伸手将那盒子彈拿起來,擺弄了幾下,揣進懷裡,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