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鬼

沈讓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嚴肅、冷硬，褪去了“程夫人”溫良的外衣，甚至連屬于那個一貫體面客氣的沈城主的形象都崩裂開來，露出了裡面不曾示人的一面，分明不包含任何情緒，卻教人如墜深淵。

室内昏暗，張思恒莫名打了個激靈，定睛看向沈讓，卻又是那副垂眼淺笑的溫馴模樣。他隻當自己恍神看錯了，腦子空了幾秒。

“嗯，說得好。你倒是有點學問。”沈讓輕笑一聲，“共存項目。”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共存項目”，像是在說什麼三歲孩子都該知道的常識一樣。張思恒多瞧了他幾眼。張思恒本以為說出“共存”這兩個字，如果對方知道“共存項目”，那就該高看自己一眼，卻沒想這個籌碼還是不夠。

“然後呢？”沈讓問。

張思恒回過神，仍沒揣摩明白沈讓想聽什麼，打了個磕絆才繼續，“這些半猴半喪屍的怪物少說已經存在三五個月了，它們體内，喪屍病毒與宿主就達到了這種微妙的共存。”

世上病毒有千百萬種，并非所有病毒都會導緻疾病，這就是實現了“共存”的病毒。還有些病毒與免疫系統反複拉鋸，感染、爆發、被免疫系統攻擊之後潛伏下來，或使得宿主處于長時間共存的狀态。此外，自然也有許多無法與宿主長期共存的病毒，緻死性太高，宿主死亡，短暫的共存關系也就結束了。

喪屍病毒自然是地球上最緻命的病毒之首。

通常來說，人類從感染到變異不會超過三天，感染者很快就失去一切生命體征，徹底死亡，隻剩下一具受病毒操控的行屍走肉。

屍體腐爛，這段共存關系結束。

個體層面的自毀，也被科學家解釋為基因在物種層面的自我保護。人類一旦感染喪屍病毒，由于免疫應激，注定死亡，受到感染的這具軀體就開始逐漸腐爛。活人能夠輕易察覺這種變異，遠離危險。而同時，腐爛程度越高，喪屍行動力越差，病毒傳播的可能性越低，直到最終屍體徹底腐爛，病毒如果沒有成功傳播，就必定随宿主消亡。

“之所以說達到了共存，并非它們最終不會死。”張思恒繼續道。

遊子龍想起來沈讓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忽然聽懂了，他跟了一句，“……是士兵不殺城民了，或者殺得慢了。”

“是的。”沈讓接了一句，他把這句淺顯易懂的比喻轉化成了更專業的語言，“這些猴子能活幾個月，代表它們的免疫系統沒有應激。”

張思恒看了遊子龍一眼。

這會兒他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麼遊子龍這麼寶貝沈讓了。遊子龍能說出這話，說明他了解共存項目，卻并沒有太多專業知識，而沈讓的表現則更像是專業人員。

隻是後半句他沒有說。

免疫系統沒有應激，士兵沒有殺死城民的同時，也代表了，這個族群，嚴格來說叫做種群，已經失去了這種基因在物種層面的自我保護。這意味着喪屍病毒可能存在于任何一隻個體的體内，而這個攜帶者回到族群之後，病毒可以肆意傳播。

如果在人類中發生，這是一件災難性的事。單從這幾日的觀察來看，雖說這些半屍半猴的怪物保留了物種本能，但喪屍病毒依舊在侵占它們的神智，而□□的腐爛也并未停止。喪屍病毒并非無害的和平主義者，哪怕免疫系統不再應激自毀，宿主與喪屍病毒不能和平共存。

可北上喪屍潮中的喪屍并沒有表現出“活人”的特性。

為什麼這些流離者如此笃定，二者是有關聯的？

“現在這些猴子能活三個月，指不定更長。那如果能活三年呢？”張思恒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有些興奮，話也多了起來，“是不是用普通的抗病毒藥物控制一下，就能讓它們活到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當這個周期延長到三五十年，人類就再也不用畏懼喪屍病毒了。”

“你一個流離者，怎麼對這些了解得這麼清楚？”沈讓忽然打斷了張思恒的美好遐思。

“流離者也要吃飯的嘛。”張思恒打了個哈哈，“畢竟是這些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喪屍潮，各方都在關注，一點消息都能賣不少錢。”

“我看是接了懸賞吧。”沈讓點破，仍是一副慢條斯理并不介懷的樣子。流離者的生路并不多，燒殺搶掠是家常便飯，也有些販賣消息的，還有一種本是更大，做的是賞金獵人的活兒，是最危險的一幫人。

他們并不效忠于任何一方，或者短暫投誠，很快反叛。懸賞往往來自不同勢力，通過特殊組織發出，原先南A區東城就有這麼一處，如今東城倒了，想必行内人依舊有接懸賞的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