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幹淨
加油站的屋頂有太陽能闆,但正如關燕所說,這玩意沒有太陽就不能了,屋頂的白熾燈半死不活地閃着幽暗的光。朝城一行人回到車上将營帳燈拿了下來,雖說營燈在這種面積較大的室内照明效果有限,但總歸光源穩定,不再像是那種三級恐怖片了。
便利店内有一間卧室,兩張床。說白了,其實是簡陋的木闆搭起來,但上頭褥子鋪的厚,又有一床厚被子,整體既不像想象中那樣落滿灰塵,甚至在雨季也沒有被洇很潮濕,意外得看起來很舒服。
能在這種深山野林裡找到這中遮風避雨的住宿,遊子龍滿意得要命。
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卻很快被這種滿意的情緒壓下去。他隻當自己是雨天狀态不好,并不做多想。
“老闆——”夏天張嘴就來,說完自己愣住,目光和遊子龍的視線對上。沈讓也看過去,三個人迅速完成了一場無聲交流,夏天連忙往下說,“今晚就在這裡過夜嗎?”
遊子龍眨眨眼,有幾分不自在,“對。”
沈讓微皺的眉頭有一瞬間的舒展,他悶笑一聲,低下頭去,假假地咳嗽起來。
帶了一點痰音,像清嗓子似的,也沒人留意。
小大看過來好幾眼,房間裡光影綽綽,他看不太清沈讓的臉色,卻實在是擔心這位——倒不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隻是那輪椅坐墊上漏的尿,怎麼想都該先去處理一下。
他拎着一盞營燈和裝了沈讓日用品的那個包跑去卧室,往裡頭指了指,仰頭和遊子龍說:
“你帶着城——”他咬了一下舌頭,“——程大哥,先去休息吧。我們把東西收拾一下。”他頓了頓,“還需要啥就喊我?”
遊子龍一臉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唐峥和老墨在房子外圍檢查安全性,兩人正好在門前相遇,聽見這句“程大哥”,一擡頭對上視線,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眼神來。
沈讓改名姓程,有點怪,但也不是不行。
就是“承讓”的這個諧音實在有點離譜。仔細想想,卻意外地很符合沈讓的脾氣。這位城主大人表面上禮貌,骨子裡卻半點不不服輸。主打一個:禮貌,但不多;謙虛,但要赢。
老墨憋笑憋得臉疼。
唐峥繃出一臉嚴肅,拍拍他的肩。
卧室裡,遊子龍将一次性隔尿墊鋪好,一把就将沈讓抱上了床。坐墊濕了,沈讓的褲子自然也逃不過,悶在車上時間一久,不大好聞。遊子龍也摸不準他自己知道多少,隻是語氣如常,“昨晚開始就沒換過,皮膚都要捂壞了。我弄點水給你擦一下,抹點藥。”
沈讓沒說話,一般這種時候他都不大說話。
營燈在角落孤獨地亮着,牆面破舊發黃,遊子龍巨大的影子從身後投射過來。整個便利店都有一股子發黴潮濕的氣味,混着若有若無的喪屍腐臭,可硬闆床偏偏收拾得幹淨整潔。不知怎樣的陌生人曾在這裡生活。
卧室的門沒有隔音效果,外間的人的交談聲和腳步聲裡頭聽得一清二楚。
“快點。”沈讓悶悶地說了一句,又有些咳嗽。
遊子龍見着他耳根到脖子都是紅的。
想是臉皮薄。
遊子龍把沈讓擺到個平躺的姿勢,本要像平時一樣,将他的雙腿交叉,方便翻身。卻沒想,沈讓兩條腿硬得根本動不了。遊子龍不敢硬掰,想着按摩一下,可按摩起碼半小時,沈讓這麼一催,他也覺得時機不對,隻好暫時放棄。
他仗着自己力氣大,也不用嚴冬教的那些法子了。一手推着沈讓後腰,将褲腰扒下來,又把人扒拉到自己這邊,扒下另一個方向的褲腰。這床鋪窄小,也沒有邊緣的護欄,沈讓自己完全用不上力氣,翻過來的時候腦袋從枕頭上滑下來,吓得肌肉一抽,身體幾乎是靠在遊子龍腿上才沒有掉下去。
濕哒哒的外褲扒下來,露出兩條白豆腐似的雙腿,紙尿褲歪在一側,腰上的魔術貼歪歪扭扭,白色外層塑料布透出裡頭深色的棉,明顯是濕透了,□□幾乎墜到大腿,皺巴巴的,像是要兜不住一般。紙尿褲邊緣蹭着一點黃土色,是漏出來的……前幾天鬧肚子估計還沒好透。
場面糟糕得令人無從下手。
紙尿褲的魔術貼被撕開,異味頓時散出來。沈讓沒脫上衣,衣擺因為動作而向上縮了一截,腰往下的皮膚多處壓紅,主要集中在脊柱突出的位置。可紙尿褲從前往後一打開,才是真的一塌糊塗。他腹股溝往下、雙腿之間、尿管上,全都是髒的,皮膚漚得血紅,後頭的情況也差不多,防壓瘡貼被開了膠,髒得變了色,皮膚不僅發紅,皺巴,還有些脫皮,鮮紅的血印子印在紙尿褲上。
壓瘡、失禁相關性皮炎,都是常見的截癱并發症。皮膚受壓,血液循環不好,紙尿褲裡悶熱潮濕,皮膚容易破潰,再加上排洩物中的細菌,皮膚屏障更容易受損,甚至會引發傷口感染。
沈讓用着尿管,還有尿路感染的風險。雖說體内的那部分尿管沒有暴露在污染中,但尿道口位置的尿管是能夠有細微進出位移的,也很容易把細菌帶進尿道,引發感染。老衛這次專門給隊伍帶了不少抗生素,卻叮囑遊子龍不要亂喂,小心引起細菌耐藥,後來又想了想,換了種效果更弱、适用周期更長的,讓沈讓每天吃。
遊子龍看着這場景,隻覺自己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恨不得逃離現場喊老衛和嚴冬來看看。可現在他又不得不面對,隻能硬着頭皮處理。條件有限,他沒法把人抱去洗澡,甚至連一盆熱水都是奢望,隻能用帶來的濕紙巾一點點擦,帶的濕紙巾不多,還得計劃着、省着用。
前頭好清理,可兩腿之間不好弄。癱瘓的肢體墜着往下,肉是松的,比喝醉的人還難搞。沈讓關節肌肉僵硬,也沒法張開腿配合他清理。後面更是沒法子,隻能讓人側躺或者趴着。
也就是提前墊了隔尿墊,不然這床單都得報廢。
“翻個身噢。”
沈讓很安靜,像個任人擺布的大娃娃,他怎麼擺,沈讓就怎麼躺,躺不住就任由肢體落下去,除了控制不住的痙攣,全不掙紮。可癱瘓的身體沒有平衡,遊子龍一松手,他就翻回來。遊子龍試了幾次,隻能調整沈讓胯骨的位置,再往前推一點,讓人半趴着。
隻要姿勢哪裡不對,肌肉就會出現痙攣,而這姿勢哪裡都不對,他腿上嫩豆腐似的肌肉抖個不停。遊子龍平時都會趕緊幫他調整姿勢,這會兒卻也顧不上了,趕忙用濕紙巾給他擦後頭。
沈讓喘了兩聲,胳膊蹭到身前,手指指尖内扣壓在下頭,手肘的角度也看着别扭。他手臂外側的肌肉癱瘓受累,隻有手臂内側還剩些能動的,卻也不得要領,他聳了聳肩,試了幾遍,才找到發力的角度,推了一下。
于是上身翻回來,下身擰着,沒過幾秒,又趴回去。
遊子龍顧不上招呼他,遊子龍一隻手掰着他沒什麼肉的屁股,一隻手拿着濕紙巾,在和一片狼藉戰鬥。
沈讓又撐着翻了一下身。
“還沒好,别動。”遊子龍說。他注意力集中在一片狼藉中,語氣不算太好——也不算語氣不好,隻是有些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