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信賴

“長官，開門，是我，小火龍！”

遊子龍站在門口，那監控攝像頭比他高不了多遠去，他湊得很近，露出個陽光燦爛的笑容，一張大臉就這麼怼在監控顯示中。沈讓總嫌他這樣子醜，說離得太近，會被鏡頭扯變形，他卻依然故我。

走廊的警衛忽然靠近，神色緊張地看着他，如臨大敵，生怕他重演一回破門而入的劇情。

被看穿計劃的遊子龍撓了撓頭，又轉回去，看着那扇緊閉的防盜門，忽然心生一計。

前幾天，他纏着沈讓要了“嫂子”的語音交互權限，一晚上玩兒得不亦樂乎，并且立志要把燈光、窗簾、音響，這些全都接入人工智能。沈讓不知可否地哼了一聲，也沒說答不答應。朝城對人工智能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按照現今朝城的經濟水平，其實人工智能早就應該普及應用，但朝城除了導航和手機裡那隻會幾句機械設定對白的人工智障，就隻有“嫂子”一台真正的超級計算機。

越是不生硬刻闆的人工智能，背後的技術水平往往越高，技術部研發一個像“嫂子”這樣人工智能所耗費巨資可想而知。這樣一個AI，放在這個年代，就算不用于普通生活，也可以用于安保、守衛、異能武器。

可這台不知主機在何處的人工智能，并沒有物盡其用，連個跑腿的機器人都沒有接入，它能查閱很多資料，卻并未接入任何真正的實際用途，什麼也無法操作。每天隻有在沈讓在辦公室套間的時間段裡才被激活，負責開門、打電話，兼顧分析一下來訪者情緒，以及和遊子龍鬥嘴。

還因為太吵，隔三岔五就被沈讓禁言。

說它是超級電腦，倒不如說它是沈讓的玩具，或者沈讓是養的一隻寵物。

遊子龍氣沉丹田，對着那扇隔音效果極佳的防盜門，用盡了全身力氣喊了一句：

“嫂子！是我！長官在不在家？開門！”

這句發言實在有些糟糕，讓人難免遐想是不是有什麼倫理大戲上演在即。辦公樓今日本就因為集體腹瀉而氣氛散漫，他這一嗓子出來，頓時吸引了不少人。平日裡不露頭的那些同事一下子都出現了，什麼出來清理垃圾桶的、接水的、掃地的、吹風的，連那些個排隊上廁所的都顧不上肚子疼了，坑位裡也一下子出來好幾個。

熱心群衆，現場吃瓜。

警衛冷汗涔涔，也不知道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警惕遊子龍再鬧出什麼别的幺蛾子來。

防盜門發出輕輕“咔哒”一聲，打開了。

遊大顯眼包在萬衆矚目中，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全朝城安保等級最高的辦公室，無比光榮，無比自豪。不僅為自己有了打開這扇門的權限而感到驕傲，更覺得自己智商超群，簡直堪稱天才。

天才顯眼包沒高興幾秒，就嗅着一股子不妙的氣味。

“竄稀和健康粑粑聞着就不一樣啊！”遊子龍對此做出評價。更何況除了那股一聞就知道有人拉肚子的氣味，還有些嘔吐之後酸臭的味道。

沈讓雖說生活不大能自理，但很講究，嚴冬每次來幫着他解決排便問題之後，通風透氣都是最基本的操作，沈讓的狀态就恨不得把房間做個大掃除，連廁所都拆了換新的最好。這會兒味道這麼明顯，隻能是因自顧不暇。

辦公室到卧室的門沒關，辦公桌上資料和平闆散亂的放着，遊子龍不作他想，沖進卧室，就見沈讓連洗手間的門都沒關。輪椅歪斜地對着座便器，地上亂糟糟扔着個一次性加厚牛皮紙袋，是用來裝藏掉的紙尿褲的，一旁還丢着條染了髒東西的運動褲，和一雙比臉還幹淨的鞋，和一個裝了嘔吐物的塑料袋。

沈讓坐在座便器上，褲子已經脫幹淨了，防血栓彈力襪他自己脫不掉，蹭在膝蓋附近，一高一低的，兩條腿東倒西歪，腳尖窩在地面，從彈力襪前口露出的趾背早已磨得通紅。

座便器的扶手是固定在背後牆面上的，能夠擡起放下，也能調節高度。調高時，沈讓将它夾在腋下，能把身體拽起來，方便穿脫下裝。這會兒被固定在一個更高的位置，沈讓隻靠在一側，一條胳膊穿過扶手，整個上身搖搖欲墜地挂在上頭，臉趴在自己的肩上，那姿勢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長官！”遊子龍一嗓子吼變了調。

放在平時，沈讓一準嫌他吵。

這會兒沈讓沒搭理他。

遊子龍吓得魂兒都去了一半，沖上去就要把人扶好抱起來。沈讓身上被冷汗浸透之後又晾幹少許，入手潮濕，皮膚一片冰涼，也不知一個人在這裡坐了多久。遊子龍剛扶到沈讓的肩頭，還沒來得及把這人胳膊“救”出來，就聽到懷裡的人微弱地哼哼了一聲。

“别……”沈讓動了動腦袋，把臉從肩頭扭出來，卻隻擡起一丁點，像是清瘦的脖頸無力支撐，又沉重地砸了回去。

“别動呃……我。”這句話含糊不清，遊子龍愣了兩秒，才解讀出來。

隻那匆匆一瞥，遊子龍瞧見這人整張臉都是冷汗，嘴唇青白，眼睑卻泛着紅，發絲亂糟糟黏在臉上和脖子上，喘息極不均勻，顯然是熬着不适。他見過沈讓熬痛，那神經痛痛起來也讓人徹夜不得安穩，但除了頭一次住院那一回，沈讓很少疼得話都說不清。

遊子龍甚至不敢打包票說這人究竟是不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