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回車鍵被敲擊，屏幕上跳出新的對話框。

“權限更改成功。”

沈讓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捏着的煙頭上。煙頭探出的那一點焦黑的煙絲被點燃，亮着紅色的光，灰白色的煙霧袅袅上升，很快彌漫在屋子裡，又被卷進擺放在架子上的空氣淨化器裡，陽光透過煙霧把風勾勒出了實質的形狀。

……

電腦屏幕上，各個監測點運行平穩，自檢系統的進度條加載完成，彈出的對話窗顯示出綠色的對勾。

“我這兒看着門禁沒問題啊。”

IT接線員滿臉納悶。

信号不大好，滋滋啦啦的。鍵盤和鼠标聲混着嘈雜的噪音，科研部的巡回警衛對着電話追着“喂”了幾聲，“咋可能沒問題嘛！門現在打不開！”

“呃——”

“我這兒查出來……”

說這話的人支支吾吾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的音量比蚊子大不了多一點兒，完全被嘈雜的信号蓋了過去。他看着屏幕上查詢結果，哼唧了半天，又牙疼似的擠出來一句，含糊至極，

“％&￥權限#@*修改……”

文靜皺了皺眉，警衛對着電話扯着嗓子“啊”了一聲，“你說啥？”

“你稍等一下，我找我們老大再看一下。”

IT那邊主打個一問一個不吱聲，連自己也不太相信這個查詢結果，趕忙找人救場。動靜太大，旁邊工位紛紛看過來，臉上還帶了點看好戲吃瓜的神情——按照朝城的安排，科研部、技術部，在農業那邊屬于上下遊的關系，而IT一開始屬于技術部管轄，人員還都挺熟，相互至少能點個頭，文靜是科研部的老大，你技術不過關把人家關在門外，怎麼都有點不禮貌。

半分鐘後，負責人接過電話，文靜隻聽電話那邊劈裡啪啦傳來鍵盤打字的聲音，而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負責人看着深一層的權限檢索頁面顯示，也不吱聲了。

“啥情況？”

“……”

IT負責人噤若寒蟬，捂着電話，滿臉震驚地和自家人對視，做了個口型“卧槽——”先前那接線員的表情稍稍收斂幾分，對着屏幕直揉眼睛，看了好幾遍，咽了一口唾沫，大氣都不敢出地盯着自家老大手裡的電話。

“是這樣的。”負責人清了清嗓子，她擺出一副“我是人工智能NPC”的狀态，拿腔拿調又無比友善地打起了官腔，“我們這邊看都是正常的，不是技術故障。”

“應該是上級修改了權限。”

“什麼時候修改的這個我們沒辦法查，不是技術上的問題。這個是上級的決定。”

“這邊建議您直接緻電城主問一下，你們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人員調動？……之類的。”負責人努力找補。

“如果核實之後問題仍然存在，我們今天之内會上門去看。”上門去看還得打申請，科研部那邊保密級别高，IT部分也不能随便去，得上報審批，雖說程序并不複雜，耗時也不長，但左右會把事情鬧大，到時候上門查完了發現權限被鎖，大家更尴尬。

文靜從聽到“不是技術故障”這句開始，就冷了臉色。倒也看不出怒火或什麼别的，隻是闆着臉，沒什麼表情。對方這麼說，她回了一句，“知道了”。實驗室的警衛還舉着電話，不死心地繼續追問，她卻沒再糾纏，擡腿就走，隻給科研部的走廊留下一個大步流星的背影。

沒有公告，沒有文件，沒有理由，知情人稱文靜去了一趟城主辦公室，回來的路上就直接被暫停了科研部的權限，直接刷不開實驗室的大門。

消息不胫而走。

朝城上下都知道，城主最縱容的人不是一手調教出來的哨兵風甯，不是喊他“阿爹”的那個小姑娘江淮安，哪怕把“新寵”遊子龍納入排名範疇，他也隻能屈居第二。城主最縱容的人應當屬科研部的文靜，那是早年間文也托付給他的，他誰的脾氣都能發，有時候在科研部被文靜氣得要吐血，卻還是輕聲細語，一轉頭對着倒黴喻誠狂轟濫炸，嫌人家喻誠教壞了自家妹子，急眼的時候動手的都有，但始終是從沒有對文靜紅過臉。

這事實在不符合沈讓的性格，文靜被停職一事很快就驚動了整個朝城内城區。

幾小時後，衛大兵那邊臨時出了一份文件，提出向科研部借人的申請。這份申請繞過了醫務部，繞過了内外城區人力資源部，直接遞到了城主手裡，而城主“鬼迷心竅”地把科研部的首席科學家撥給了醫療部作為唯一的借調人員。

有膽大的打電話去問，他倒也不避諱，隻吐出長長一口煙，說，“是我的決定，怎麼了？”孫景明噎了半天，倒是被作戰部推選出來打探情報的老墨十分理解，“嗯，是你的作風。”

當事人文靜對此毫無反應，接受得非常順暢。别人問她是不是把沈讓得罪了，她矢口否認。而除了兩位當事人之外，有可能知道點内情的兩位——遊子龍還在化糞池掏糞，喻誠對此諱莫如深。

整個事件太過離奇，每個步驟都透露出一種城主大腦不清醒在線發癫的詭異，讓人完全摸不清他到底是想讓人知道這件事，還是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

做了點戲，但沒完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