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護工

方聽松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玩手機，聽到沈讓喊他，先是應了一聲，屁股卻沒動，把手頭的視頻看完才擡起臉，看着黑色的輪椅背面，問，“那種特殊的止疼藥嗎？”

沈讓皺着眉，看着電腦屏幕上外城區社交軟件登陸界面上顯示的那一句“賬号或密碼錯誤，請核對後重新輸入”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好半天，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那個藥啊。”方聽松重複了一遍，“我得和嚴護士請示一下。”

上崗前，嚴老大對他進行了為期半日的培訓，嚴冬特地交代了，說這個藥不能依着沈讓亂吃。他打開搜索引擎對着藥品說明書查了查，越看越心驚膽戰。沈讓用的好些都是強效止痛藥，與毒品同根同源，具有強上瘾性，十五分鐘就能生效，最短的那種藥效持續六個小時。他大概算了算，沈讓本身就有常規用藥，加上額外吃的——指不定早就成瘾了。

他說完，還是沒挪屁股，裝作認真發短信的樣子，低下頭，又拿起了通訊器。

這個時間嚴冬十之八九在睡覺，沈讓聽他這麼說，隻說“算了”，而後擡手去拉開辦公桌的抽屜。他的藥物放在抽屜第一層，抽屜的把手挂着一個特質的魔術貼拉環。

他瞧見那魔術貼，動作頓了一下，卻又很快視而不見地繼續下去。本想忽視那個魔術貼，直接從把手拉開。可手指卻不聽使喚地動起來。他開始複健以後減了解痙攣的藥，體力上感覺比之前好些，複健之後夜裡也不怎麼抽，可早上起來肌張力總是高，得要外力幫着拉伸活動，否則就是現在這鬼樣子——無名指和小指安緊緊壓向幹癟的掌心，食指和中指半蜷着，他又極力伸直，成了個一直動個不停的鈎子，瞧着就像死前痙攣掙紮的蠕蟲。

他抿着嘴，盯着自己的手，卻依舊對不準把手。堪堪碰到也沒法穿過拉環。他較勁似的試了幾次，胳膊都開始抖，最終還是隻能把手腕穿過那寬松的魔術貼環。

用手臂輕輕一帶，抽屜就拉開了。

最近他止痛退燒藥吃得多，布洛芬和撲熱息痛交替着吃，又總是吐，胃不大舒服，老衛給他換了藥效更強、胃腸副作用更小的雙氯芬酸，再三叮囑他不能過量、不能太頻繁、不能空腹吃，胃不舒服的時候千萬别碰。

他把藥瓶撿出來，雙手配合着，瓶蓋上增加摩擦力的鋸齒壓在單薄的手掌上，手腕下壓，手指在肌腱的帶動下彎曲收緊。平時他不會把蓋子擰太緊，自己都能打開，可今早的藥是護工幫忙準備的。

麻煩。

“小方，幫我拿兩片這個。”他隻好開口求助，帶着絲絲拉拉的痰音。

方聽松隻得了嚴老大交代，那種特殊的藥不能多吃，其他的他倒是不用過問，也過問不明白。他放下手裡的視頻，走過來幫沈讓把蓋子擰開，遞了水過去。沈讓道了謝，他想了想，索性多倒出來幾顆，放到一旁的塑料藥杯裡，每個藥杯裝兩片，再把裝好的藥杯放回抽屜，沈讓自己就能拿得到了。

做完，他又看了眼時間，“該換紙尿褲了。”

沈讓裝着沒聽見，明顯不想理他。可護工杵在旁邊不動，沈讓又不好把人晾着，隻得輕飄飄地說，“等會兒吧。”視線都沒從電腦屏幕上挪開。

屏幕上還是那句，“賬号或密碼錯誤，請核對後重新輸入”。

據說某些外城區程序員連夜加班，第二天沒到中午，所有的外城區網站、軟件都争相加入了“用戶名錯誤”和“密碼錯誤”的分别提示。外城區那些極少登出軟件的居民在其後的一年時間陸續發現這項改變，涕泗橫流地表揚産品開發和程序員。後來有傳言表名這次的史詩級更新與城主有關，人們遂紛紛誇贊，沈讓真是一個深入百姓生活的好城主。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方聽松又坐回沙發上。

照顧沈讓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沈讓遠比外人想象得更好相處，在生活上并不挑剔，待人也不算嚴苛，平時談不上友好，卻至少客氣。每天他過來上班的時候，嚴冬已經幫沈讓做過基礎的被動活動，他隻需要幫忙一起扶着沈讓轉移到多功能椅上，推進洗手間。

嚴冬下班，食堂送飯過來。沈讓有時沒胃口——确切來說沈讓大多數時候都沒什麼胃口，他布置好早餐，等半小時，如果沈讓不碰，就收掉。第一天的時候他一直沒舍得扔掉沈讓沒碰的那個蘋果，沈讓看出來以後就讓他拿着吃，之後幾乎每天都能撈到些點心或是水果。

個别飯前的藥嚴冬走之前都會給，飯後的藥他會幫忙給，說是給藥，其實也隻是沈讓說哪個他拿哪個。具體每種是幹什麼的，他也不大清楚。隻要沈讓不找他要“那種”止疼藥，他都有求必應幫着拿。

白天沈讓大多都在忙，平時能分開上下午一起做的工作如今都壓到了上午。處理一些涉密的東西，會讓他去卧室裡回避一下，其他時候他也隻是坐在沙發上，每兩個小時提醒一次沈讓做減壓，到中午飯前會提醒一次換紙尿褲。

沈讓拒絕的時候居多，他晚點再問一遍，實在不願意他也不好勉強，隻要在把人送去複健之前确保換過一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