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衛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他就在旁邊笑。
他笑得眼尾上揚,愉快極了,好像這是什麼天大的好事,又好像他剛剛說了一個特别好笑的笑話。
老衛笑不出來。
沈讓這幾天狀态不對,他覺得沈讓可能吃錯藥了,有點瘋。
遊子龍給嚴冬留了一條消息就搬出了辦公室套間,老衛問他遊子龍為什麼不照顧他了,他說遊子龍要訓練要考核,時間和精力該放在正經事上,還一臉莫名其的看着老衛,“他為什麼要照顧我?我需要人照顧,請一個護工就行了。”
他以前從不提“照顧”這樣的詞,卻在遊子龍走了以後突然轉性了,那些難堪的話再不難以啟齒。他似乎情緒不錯,積極複健,也不為難嚴護士,異常乖巧配合。
連嚴冬真的替他找了個護工,他也似乎接受得很好。
新找來的護工叫方聽松,是大樓警衛方田的侄子。
遊子龍被氣跑之後,嚴護士堅持了不到二十四小時。沈讓前幾天住院就已經把他磨沒了半條命,這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裡,把另外半條命也磨得快沒了——嚴冬完全不知道遊子龍是怎麼活下來的。
相比剛受傷那會兒,沈讓的痙攣愈發頻繁,需要更多被動運動,住院的時候都是遊子龍幫他起床,這會兒成了嚴冬的活。他取了尿管,紙尿褲每天至少要換四次,換也就算了,沈讓還時常排不順暢,嚴冬又不好像遊子龍一樣給他揉,結果就是坐在馬桶上尿不出來,但紙尿褲一會兒就濕,濕了還容易漏。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好,發冷發熱,吐得厲害,半夜來不及去洗手間,他自己又拿不穩嘔吐袋,難免弄髒衣服和床單。加上換紙尿褲和漏尿弄髒褲子和床墊,嚴老大一晚上給他清理了三回。
哪怕算着窩囊費,嚴冬也終究沒能克服這回的困難。
他把新的排班計劃和病假申請一起遞了上去,還附帶了一份腰椎間盤突出的CT檢查報告,讓老衛在兩份中間選一份順眼的批準,說不然指不定那天老衛就該給他也準備一個護工了。他本以為沈讓會抵死不從,卻沒想到沈讓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幾乎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連護士的人選都沒過問一句,就答應了他的安排。可一時間護理部那邊調出不出排班的人,情急之下,隻好給沈讓找了個護工。護工不比嚴冬專業,老衛放心不下,最好排班上還是嚴冬占大頭。
嚴冬的排班在下午,沈讓複健之後狀況比較多,他來接人,然後送回辦公室。夜裡他能睡一會兒,隻是得幫着沈讓翻身和換紙尿褲。這班一直上到第二天上午,護工來接班,他和護工兩人一起把沈讓收拾好弄上輪椅,他回去休息,護工陪着,陪到下午複健。
訓練結束得比預計稍早,嚴冬還有一會兒才能到。老衛拽了訓練用的箱子過來給沈讓靠坐,兩人沉默了半晌,沈讓要喝水。他過來複健沒帶自己那個帶吸管和手柄的水杯,老衛端着個一次性紙杯子喂他。沈讓喝了幾口,發出一聲悶悶的幹嘔,就不肯喝了。
老衛給他拍了拍背,他搖搖頭,又覺得頭暈,就隻好皺着眉頭等難受勁兒過去。
老衛直歎氣。
沈讓聽見,問他,“你歎什麼氣。”
“你說我歎什麼氣!”老衛被他問得無語,一肚子憂心,“你——”
他“你”完了又不知道該怎麼罵,一時語塞。沈讓就接了一句,“我最近不是挺聽話的。你讓我複健,我來了;你給我安排護工,我也用了。”
“你和小遊到底怎麼回事?”老衛又沒忍住。
沈讓隻有被遊子龍碰的時候吐得沒那麼厲害,其他人照顧他,他表面上是接受了,但人都快吐虛脫了。老衛把人家化療用的止吐藥都給他全劑量上了,也沒見他好轉,老衛愁得頭發都快白了。更何況,這倆人前陣子才交換過信息素,哨兵和向導作為天生的伴侶,信息素就是彼此萬能的良藥,老衛恨不得沈讓和遊子龍原地結合,沒想到沈讓把人趕走了。遊子龍一走,沈讓的發燒一下子又反複起來,他恨不得把人再抓到醫療部接着住院。
“什麼怎麼回事。”沈讓裝傻。
“你趕緊把人弄回來!”老衛沒脾氣,“你不叫我叫!”
“他又不是我的護工,把他弄來幹什麼?”沈讓看了老衛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神經病,除了莫名不解之外,捎帶一點壓抑不住的不悅。老衛被他看得隻能閉嘴,他這才收回目光,來了句,“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就該是這樣。”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