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學習
病房畢竟不比卧室,除了遊子龍帶來的一個背包,基本沒什麼生活氣息。病房有頂燈和廊燈,明亮中并無半分暖意。進門是個短過道,有灰藍色的隔簾,隔簾之後就是病床,統一的白色電動病床,鋪着統一的白色床單和單層毯子,床頭的固定監護儀被拆走,留下冷冰冰的金屬支架。床邊有白色的床頭櫃和移動小桌闆,小桌闆上放着半透明的塑料水壺和塑料水杯,無一不透着寡淡。角落裡停着一個移動輸液架,原本放沙發的地方擺着一張遊子龍的“陪床”,再往裡是個簡單的書桌,零散着放着剛剛吃完飯收拾好的飯盒,殘羹冷炙,在金屬百葉窗的光照下,依舊沒有半分煙火氣。
沈讓坐在輪椅中,穿着藍白色的病号服,腿上一張毯子從腰間蓋到腳尖,和環境融為一體。
小火龍盤腿坐在“陪床”上,看似專注地聽講,實際上一大部分注意力都不在内容,而在這位講課的老師身上。
沈讓一貫嚴肅、強硬,給人不可親近的距離感,病中蒼白,令他添了幾分倦懶,卻并不顯得弱氣。他講話時節奏不快,咬字之間,依稀會透露出幾分矜持優雅,那種感覺很微妙,哪怕他在軍中摔打許多年,在外吃過許多苦,也未能改變幼時出身優渥、家教嚴苛養成的體面與自持。
遊子龍怎麼看怎麼喜歡。
這趟過來得倉促,沒有帶理論資料,沈讓憑空在講,和遊子龍互動更多一些。事實上,如果不是迫于遊子龍文化水平有限,欠缺的太多,訓練期考核在即,有時候他隻能采取填鴨式教育,他講理論通常并非枯燥無趣的死記硬背,而是采用實戰案例分析,去分析每一場戰鬥中的異能消耗、對周圍環境的了解和運用。
“這個我知道!我小時候家裡買了新家具,那個泡沫我點着過好多次,就是手指頭上搓出一點火就能點着!”小火龍積極作答,興緻勃勃地開始鬼扯,“手指一搓就起火了,結果被我媽一頓暴打!等我爸下班回來了,迎來的是男女混合暴打!
沈讓點頭,又接着分析所講的那場戰役周邊環境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他自己也有些注意力不集中,時不時就走神。
“為什麼密閉空間突然開門會爆燃啊?”小火龍百思不得其解,舉手發言。他問出這一句,好一會兒沒等到答案,納悶地擡起頭,就看見沈讓微微皺着眉,表情像是有些困惑,又像是哪裡不舒服。
“長官,長官?”他傾身歪頭打量沈讓。
沈讓被他叫回魂,頓了一下“啊——爆燃?”
“那個不叫爆燃,叫回燃。”沈讓仍然皺着眉,向下壓了壓嘴角,似乎喘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轟燃、回燃、爆燃、爆炸、爆轟,都是不同的現象。”
遊子龍一臉懵逼。他豈止沒背,他甚至僅僅翻開掃了一眼,唯一的印象就是一整頁紙有三成的字都是火字旁的,含火量極高。他幹巴巴笑了笑,隻聽沈讓語氣冷了冷,“讓你預習的資料,是不是沒背?”
小火龍撓撓頭,有點心虛。
“這幾天不是都在訓練嘛……我以為你會複盤訓練内容……就沒預……”他支支吾吾地解釋,偷偷打量沈讓的反應。
卻見沈讓又在走神。
沈讓雙手撐在兩側,眉間刻痕并不深,隻是闆着臉,遊子龍不知他這表情是不是在生氣,又或者是在忍什麼身體不适。他湊上前,瞧見沈讓頸部連帶着臉上都泛起潮紅,還起了些細密的雞皮疙瘩,倒不像是哪裡疼,一時間也有些懵。
沈讓自己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長官,累了就上床休息。”小火龍試探着提議,他怕沈讓不願意,還補充了一句,“上床講也一樣的!”
沈讓沒吱聲,隻覺得忽然有些頭疼。
那頭疼來得有點莫名的熟悉,他仍舊沒想明白這是出了什麼問題,直到身體冷不防打了個激靈,他忽然反應過來,臉色一變,急匆匆地伸手将手刹放下,劃着輪椅就徑直往洗手間去了。
遊子龍趕忙跟着站起來。
迎接他的是一扇狠狠關上的推拉門,沈讓的聲音這會兒才傳來,“别跟。”聽着有些抖。遊子龍杵在門口愣住,他有點不大明白自己今天的待遇怎麼突然一落千丈。從一開始沈讓什麼都不許他插手,到後來能接受他的按摩,能搭着他肩膀環着他脖子“站”起來完成轉移,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結果今天一朝回到解放前。
洗手間裡,沈讓難得地有些着急,匆匆掀開毯子,低頭檢查了一下。他沒綁束帶,又反複發熱,身體有些打晃,手腕也不算好透,吃力之後仍然會疼,情急之下,人更是不穩當。他伸手繞過膝彎,整個人有些前傾。身體不知怎麼猛地一抖,他重心一下子沒把握好,差點對折摔在腿上。慌亂之際,他胡亂撐了一下,手肘磕在座便器的扶手上,順勢撐住,穩住重心,這才腿從踏闆上拎起來,把腿向前扔出去。他腳腕韌帶松弛,扔的那一下需要用力,否則如果不是腳掌落地,而是側邊或者腳尖落地,很容易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扭傷。
待穿着白色放血栓襪的腳虛虛踩在地上,他這才伸手扶着膝蓋調整,将腿又往回收了一點。隻是動作有些急躁,小腿向後磕在輪椅踏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