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暗流

接替嚴冬擔當貼身護工的過程比遊子龍想象的順利得多，他準備好的那些說辭一個字都沒能派上用場。沈讓似乎沒有算舊賬的打算，心平氣和地靠在床頭閉目養神，卻也似乎沒有主動開口，露個話頭讓他住下或是聽完課就趕緊滾蛋。

遊子龍拿不準沈讓這氣是消了沒消，還讓不讓他回來住。

他盤了一條腿坐在床尾，另一隻腳，嗯，右腳，穿着左腳的拖鞋，白色的襪子裡腳趾頭不老實地動來動去，手上隔着被子給沈讓按腿，時不時就擡眼打量一下沈讓。沈讓半閉着眼，也不知是不知情還是默許。

遊子龍最近都有些鬧不明白，不明白沈讓的态度，也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思。

毋庸置疑，他是喜歡長官的。無論這種喜歡是因為哨兵向導的天然吸引，還是因為他是個顔狗，又或者單純的喜歡在沈讓身邊蹭吃蹭喝，他都知道自己挺喜歡沈讓的。更具體的——他在外漂泊多年，從不剖析自己的内心，想做什麼就直接去做。

除了現在。

現在他特别想問問沈讓，前幾天那事兒能不能揭過，他能不能繼續住下。可這話到嘴邊，它死活就說不出口。于是這心思就跟一把刀懸在頭頂似的，抓心撓肝的難受。

他怕沈讓翻臉，也怕沈讓說不。

遊子龍抓耳撓腮，屁話不斷，每說一句就要偷偷看看沈讓的反應。沈讓不知在想什麼，半閉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說到讓複健鍛煉他就不接話，說到訓練考核，他懶洋洋地應兩句，倒是有問必答。

遊子龍抓耳撓腮，卻又吞吞吐吐。他手上動作停下來，不安地扭了扭屁股，把床單蹭得皺成了腌鹹菜，像是便秘似的滿臉困難。

沈讓不知感覺到什麼，終于睜開眼睛。

遊子龍本在偷偷看沈讓，這會兒對上沈讓的視線，驚得一個激靈，随後深吸一口氣，試圖鼓起勇氣，求個幹脆。

“閑着無聊就去把資料預習一遍，坐沙發上去，别弄亂我的床單。”沈讓率先發言。

遊子龍一個勇氣沒鼓完，話在嘴裡打了個轉，被噎了個措手不及。

他張張嘴，面對着沈讓毫無情緒的視線，他隻好站起來，去辦公室轉了一圈，乖乖拿着資料和筆回來，站在床邊。他直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終于找到一句自認為不錯的暗示。

“那以後我鋪床。”天才小火龍忐忑地看着沈讓，恨不得為自己鼓掌。

沈讓一掀眼皮，擡了下下巴指着沙發。

天才小火龍氣餒。

他垂頭喪氣地走過去坐下，把圓珠筆叼在嘴裡，時不時弄出點動靜。比如用拖鞋在地上蹭兩下，一會兒又故意把手裡的資料翻得嘩啦啦響，見沈讓沒反應，于是把叼着筆放回手上，轉兩圈，掉在地上，彎腰去撿。撿的過程中還擡頭用餘光打量沈讓。

勇氣加載到百分之九十九，一袋抗生素已經去了一半。

“長官，對b——”

通訊器在辦公室的桌上響了一聲。人工智能盡職盡責，“收到一條來自夏天的消息。”

“收到來自夏天的文件，人物資料。文件已掃描，文件安全，是否接收？”

沈讓睜眼看他，眼神不再是先前的樣子，顯得銳利而清醒。“幫我把平闆拿過來。”

遊子龍像個洩氣的皮球。

沈讓好像并不是很需要他。或者說，沈讓需要一個人在身邊打打下手，但這個人是嚴冬，是遊子龍，還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沈讓并不在乎。

平闆屏幕散發着幽森的綠光，映在沈讓的眼睛裡，像狼。

科研部。

喻誠眯了眯眼睛，擡手按下關閉屏幕的按鍵。映在眼中的綠色紋理消失，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走廊方向的窗子。窗外沒有人，隻有夕陽餘晖從走廊另一側打下來，似乎有身影閃過。

“行了，她走了，出來吧。”喻誠偏過頭對着實驗室背後暗門。他常年捂在實驗室裡，膚色蒼白，下颌線清晰鋒利，整個人于是透出幾分病态的斯文氣。

那人從陰影中走出來。

喻誠腳尖輕輕點地，在旋椅上轉了個方向，修長的雙腿一前一後踩在實驗室一塵不染的瓷磚地面上。他穿着一雙朝城少見的棕色皮鞋，黑色半休閑長褲，因為不在操作的緣故，白大衣隻系了中間幾顆扣子，露出裡頭的灰色襯衫，依舊是不合時宜的高檔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