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示好

朝城在科技方面十分平庸，人工智能發展一般，停留在幾百年監控、語音輸入、按照人類指令進行操作的水平上。沈讓靠在黑色的高背輪椅裡，夕陽從窗外打進來，雕刻出金色的輪廓，拉扯得影子很長，投在白色的牆上。他雙手捏着一支煙，有一搭沒一搭抽着，那煙霧也投在牆上，缭繞着，慢慢消散。

他用語音輸入回複消息，發聲位置很淺，顯出一種帶貴氣的慵懶。

探子來報，北舟城沒有在南A區的廢城過多停留。

這是好事，也代表着訓練期後的那一趟外勤必不可少。

門鈴發出“叮咚”一聲，人工智能貼心地閃了閃。沈讓慢條斯理地說完“南八區不适合集中作戰，山地太多不好通行，林區複雜。而部隊太分散，觀察就需要更多有統帥能力的哨兵，作戰體系扁平化——南八區現有基地，不具備這樣的軍事實力。因此，南八區聯盟解散後，統一吞并這樣的主張逐漸銷聲匿迹。”

說完，他關閉了寫了不少的教案文檔，才讓AI打開門鈴的監控視頻。

遊子龍一張大臉湊在監控面前，滿面紅光，眼尾和嘴角都是演示不住的開心，也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麼喜事。沈讓抿了抿嘴角，“讓他進來。”

話音甫落，他才想起來自己手上這支抽了一半的煙。他匆匆吸了一口，趕忙在一旁的煙灰缸裡按滅，甚至還做賊似地往裡推了推，扒拉了個小冊子蓋住。

“長官——”小火龍興沖沖推門，嗓門還大，背後走廊響起明亮的回聲。

人工智能的面容情緒分析系統又開始工作，“開始分析。目标情緒激動，快樂指數35％，擔憂指數35％，檢測到隐藏情緒，隐藏情緒為緊張，緊張指數90％。”

沈讓抿着嘴角盯着屏幕，不知是在忙還是什麼，過了片刻才擡手用鼠标關閉了一個界面，似乎不經意地“嗯”了一聲，“怎麼這麼早？”

“啊？”遊子龍渾然不覺，回頭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邊熟門熟路地從沙發旁邊搬了椅子來，在辦公桌邊一屁股坐下，“早嗎？”

沈讓約的他在晚上七點半上課，這會兒六點差十分。沈讓聽他這麼斬釘截鐵的回答，一挑眉，盯着屏幕上的時間看了一會兒，還擡手揉了揉鼻梁，不知是不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表情。

沈讓張嘴，“嫂子，幾點了？”

人工智能美妙的嗓音響起，“現在時間，公元二三七五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五點四十八分。”

遊子龍聽着時間，自己也愣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左右轉了好幾圈，擺明了有點心虛。沈讓看着他的動作，好整以暇地，一臉洗耳恭聽的模樣，就等着他編鬼話。

遊子龍撓撓頭，“這不是好幾天沒上課，提前來，複習一下嗎……”

沈讓認真地點點頭，看他睜着眼睛說胡話。

遊子龍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太扯淡，左顧右盼了一圈，冷不丁看到桌上放了一盒營養條。營養條是最貴的多口味的一盒五包，一包五根，吃得七七八八了，隻剩下一包零三根。他沒事兒找事兒地拿起來假裝打量，心不在焉地讀上頭的字，眼神卻止不住瞟沈讓。

沈讓被嚴冬和老衛照顧了幾天，人卻瘦了。靠在高大笨重的黑色高背輪椅裡，他比往常看着更蒼白清減，精神雖然不錯，卻無端透露出些倦意。那種倦意并非一時沒休息好所導緻的疲憊，更像是對生活的厭倦。

他掩飾得很好，遊子龍隻瞧出來一點，就被他說話打岔過去了。

“拿給我一根，差點忘了。”

遊子龍納悶，“你怎麼吃這玩意——”一邊說着，一邊還是抽出來一條，準備遞給沈讓，“打開嗎？”

沈讓頓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遊子龍意外地明白了他這個眼神的含義。分明是沈讓不講理在先把他罵走的，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他本以為沈讓再也不想見他，更不願意接受他一星半點的照顧了。

可是沈讓說“嗯”嘢！

沈讓接過營養條，垂下眼。

他雙手手指不靈便，無法完成一個标準的“擠”的動作，吃得費勁巴拉。他将營養膏放在桌上，右手按住尾端，左手掌側往前推，把營養膏擠壓到前端，才笨拙地拿起來，兩隻手捧着，繼續往嘴裡送。神色專注表情認真，像是在全神貫注地完成一個任務。

遊子龍皺着眉頭看他，憋了好半天，“這不會是你的晚飯吧……？”

營養膏其實是很健康的食品，比壓縮餅幹和巧克力營養均衡很多，也容易消化，能提供正常人體所需的絕大部分營養，價格稍高，一般在野戰時期作為應急儲備，平日生活很少有人吃。

沈讓沒搭理遊子龍，他專心緻志地垂着眼，雙手捧着營養膏條，每一口都吃得如臨大敵，艱難下咽。

“今天食堂吃辣子雞。”遊子龍又試探着開口。

沈讓吃完了一整條，把那包裝袋展平放在一旁，調整坐姿。遊子龍順手就接過來扔在垃圾桶裡了，沈讓甚至沒來得及制止，隻有眼神跟上了他的動作，随着包裝袋落在垃圾桶裡。

沈讓目光落在垃圾桶裡的包裝袋上，沉默了一瞬，才開口，“嚴冬和老衛要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