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很快沒油了。

驟雨夾着刺耳的警報聲。街道早已人去樓空，隻遊蕩着喪屍，有一些剛感染的人皮肉完好，看起來與活人無異，隻是被雨淋得狼狽不堪，混雜着巨人觀、開膛破肚的海喪屍。它們一步步踏過地上的殘肢斷骸，和散落的内髒，泥濘混着血水，被雨沖散，在地上形成一條條洗肉水色的蜿蜒水溝。

他把車開到了加油站。

“别下去！繼續開！”小大對他喊，嗓子都是啞的，滿滿的血腥氣。那些喪屍被他們甩在身後，可誰知道附近有沒有别的喪屍，誰知道它們多久會追上來。

遊子龍沒說話，咬着牙拉開車門。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油槍拽下來插到加油口。可加油樁無聲無息，一點沒有出油的動靜。

加油站收銀台後面還坐着一個人，他看着兩個孩子，比了個要錢的手勢，又對他們勾勾手。特殊時期，他自然不是要錢，而是要點什麼别的東西。這個加油站被他據為己有，也成了他最後的本錢。

小大看了看遠處被大雨沖刷着的街道，那些喪屍在雨中輪廓模糊，隻有一個行走怪異的影子。遊子龍死命拽着油槍，人已經有些神經質，一下下把油槍往裡頭怼，似乎不肯相信現實，那喪屍的嘶吼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像是已經發現了他們。小大二話不說拉開車門跳下來，從已經空了一半的書包裡拿出來一把老舊的手槍，揣進外套裡。

他一把拉住遊子龍，“走。進加油站。”

那個時候遊子龍還不知道什麼叫人心險惡，他天真地以為拿包裡的壓縮餅幹和巧克力可以抵掉油錢，他們加了油，就可以繼續往外跑。

店員把他們騙進去，隻幾句交涉的功夫遊子龍低頭在包裡翻他要的東西，阿莫西林和酒精露出一角。店員于是起了歹心，他伸手從遊子龍包裡搶過酒精，遊子龍反手就要和他打。店員也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力氣這麼大，被遊子龍推得踉跄，當下反撲，兩人都跌倒在地。小大站在旁邊，竟然沒有幫忙的意思。店員扭打之間注意到旁邊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到底還是心有顧慮，心一橫，忽然抄起酒精瓶子，就往遊子龍上砸。

遊子龍堪堪躲開，隻被劃到側耳，那酒精瓶子砸在地上爆裂開來。

小大還是沒有動，他兩隻手揣在懷裡，像是很緊張，不停地咽口水。

遊子龍愣神的瞬間，店員已經爬起來向小大沖過去，一手勒在小大脖子下頭，把人從地上提起來。

遊子龍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不要命似的往店員身上撞。他耳邊滴着血，身後的酒精忽然爆燃。他剛撞到店員面前，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掰開那人勒着小大脖子的手臂，突然一聲槍響，店員随即向後踉跄兩步，爾後松開手臂，重重地倒了下去，上腹部是一個彈孔、一大灘血液。

小大喘着氣轉過身，把手槍從腋下懷裡拿出來。他剛開過槍的右手發麻，于是拿左手一起托着槍托，渾身發着抖，瞄準了店員的腦袋，再一次扣動扳機。

店員的血在遊子龍眼前炸開。

小大抖得像篩糠一樣，臉色慘白，瞳孔發直，背後的衣服有一個灼燒後彈孔，沁滿了店員的鮮血。遊子龍呆立在一旁。濃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嘔，兩聲近在咫尺的槍響震得人腦子嗡嗡的。他身後的酒精越燒越旺，已經燎到了貨架最底層零食的塑料包裝。兩人愣了半天，小大率先回過神，推了一下遊子龍，聲音還在抖，語句卻幹淨利索，“去把收銀台把加油的開關打開，我去加油！你把能拿的都拿上！”

是了，加油站裡那麼多食物，店員怎麼可能看上他們這點巧克力和餅幹。

他沖出去的時候，小大身邊已經有好幾隻喪屍。喪屍不比活人，如果不是一槍爆頭，其他傷害對它們的傷害有限。小大連開幾槍，那些喪屍隻是後退幾步。遊子龍背着重新裝滿的書包，手裡頭舉着一個從貨架夾層之間卸下來的鋼闆，從加油站裡沖出來，舉着那長鋼闆往喪屍身上掄，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好幾下都打在車上。

小大姑且脫身，上了車，看着外面聚集過來，越來越多的喪屍，對他撕心裂肺地喊，“别打了！上來！跑！！”

他們開出去大約一公裡，加油站就發生了第一次爆炸。後來的事情他們也不清楚，那加油站有沒有連着底下的儲油一起爆炸，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