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沈讓喉頭微震。
遊子龍縮了縮脖子,乖乖讓開了。他沒鬧明白沈讓怎麼态度不太好,卻也覺得沈讓沒道理生氣,隻轉了轉眼珠子,打量了嚴冬一眼,随後又擠到輪椅背後,将嚴冬擠開,折疊扶手掰出來,一副生怕嚴冬跟他搶人似的模樣。
嚴老大隻好換到前面,蹲下身去等沈讓自己調整好姿勢,去幫他綁上雙腿和腰間的束縛帶。
遊子龍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帶輪的都是車,坐好以後要系安全帶。
沈讓穿了腰托,姿勢僵硬闆正,被綁在輪椅上,看着雖然精神,卻不比平時活動方便。他雙手戴着手套,十指微微蜷曲,試圖用手腕去推輪椅的手推圈,姿勢别扭得厲害。試了幾次,最後把手放回腿上,擡起臉嘴唇抖了幾下,才從混亂的呼吸中吐出一句,“去洗手間。”
遊子龍聞言推着輪椅擡腿。
“嚴冬!”沈讓閉目低喝。
遊子龍突然成了啞巴,撒開手,任由嚴冬接手輪椅,他隻在一旁做一朵安靜的壁花。
他終于反應過來,沈讓生氣了。
雖說沒想明白原因,但長官生氣一定是有道理的,可能是因為藥物戒斷和自己怄氣,可能是坐車不舒服脾氣不好,也可能是抱他的時候把他弄疼了?哎呀,都怪自己力氣太大笨手笨腳的,要多練練——
體育館很大,兩棟樓連在一起,外圈是環形大走廊,兩側是教室與訓練場,靠近中間的位置有帶觀衆席的比賽場地,幹淨寬敞。幾人沿路往前走,遊子龍左右環顧,發覺甚至還有籃球館羽毛球館什麼的,體能鍛煉活動可謂是一應俱全,連小孩子的遊樂設施都有。接連路過幾個教室,小火龍到底沒忍住好奇心,停下來把門推了一條縫,探頭進去,見是一群小孩子跟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正排着隊蛙跳,他震驚地回頭看嚴冬和沈讓。
“卧槽,你們這兒連小孩兒都要訓練啊,太殘忍了吧!”
他嗓門太大,惹得教室裡的教練看過來。教練從門縫裡看見沈讓的衣服,先是愣了愣,随後上前,立正,鄭重地低頭行禮。嚴冬推着沈讓頭也不回,走得飛快,遊子龍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但畢竟是他把人惹來的,出于禮貌,他站住,和教練大叔賠了個笑。
教練一直保持着姿勢,等到沈讓的輪椅消失在拐角,才看向遊子龍。
“朝城的城防軍備、軍事化教育,都按照特大基地的方式開展的。隻要城門不破,這些孩子就不會真正面對喪屍。但同樣,越早開始訓練,他們就越能适應這個操蛋的世界。”他對着遊子龍伸出手,“你好,作戰部退役隊員,原邵雲征麾下第二十七組三隊,陳亮。”
“……遊、遊子龍。”遊子龍語無倫次地自我介紹,他尚不太适應這種自報家門的方式,坑坑巴巴補充,“哨兵,A級異能者。我是新來的,我也不知道什麼‘灰’什麼組的,我們隊——”他頭一回覺得自己炸天小隊這個名字取得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還沒等他把這四個字說出來,陳亮已經收回手,重新擺出敬禮的姿勢。
“長官好。”同樣的姿勢和動作,卻總覺得和面對沈讓時有些微妙的區别,現在是訓練有素的服從,前者卻是發自内心的敬重。
遊子龍滿頭問号,見這人神情不像玩鬧,連連擺手。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叫長官,“我沒有我不是我就是個剛進朝城的——”
他沒來得及多說,後頭教室的響起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報告教官!”遊子龍一臉得救了的表情,舒了一口氣,“你忙你忙!”當即慌亂告辭,奪路而逃随後三步并兩步追沈讓去了。
卻沒想空蕩蕩的走廊,空無一人。
晨練的孩子們喊着整齊的口号,不同訓練室傳來相似的嘈雜,他看着熾烈明亮的白色頂燈,忽覺得恍惚。天地好像打了個晃,他覺得整個世界寂靜又空曠,嘈雜的信息湧入腦海,他能聽清每一個孩子擂鼓般的心跳,能聽到教官發話之前清了清嗓子,能聽到下水道的流水汩汩,能聽到——有人在劇烈嘔吐。
沈讓!
他猛地回過神,撒丫子就沖進有廁所标志的那扇門。
沈讓趴在洗手台上,肩頭一聳一聳的。他受傷位置在頸椎,胸腹肌肉無力,剛醒來的時候,呼吸都費勁,也不會咳嗽,此間更沒法幫着自己嘔吐,全靠殘存的一點肌肉反射,根本吐不出來。嚴冬有技巧地替他拍背,聽見門響扭過頭來,眉頭壓得很低,卻沒說話。
遊子龍從沒有聽過這麼狼狽的聲音,隻覺得這人五髒六腑都絞爛了,争先恐後地要從嘴裡吐出來,又像是被掐住喉管,上不來氣,間或夾幾聲咳嗽,得在嚴冬拍背順氣之後才能猛地吐出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呼吸,就緊接着下一輪的嘔吐。
“他暈車……好嚴重啊……”他嗫嚅着說出一句。
“不是暈車。”嚴冬搖搖頭,做了個口型。
“他——是——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