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是偏瘦的後背,肌肉發緊,卻不是結實有彈性的那種緊。像是突然過度發力之後肌肉僵直,硬邦邦的,毫無彈性。遊子龍其實也沒鬧明白長官的傷,他扶着沈讓沒敢動,垂眼窺探了一下長官的神情,才試探着用掌根揉了兩下。
遊子龍在他背上按了兩下,發現沈讓還是沒找到平衡,索性把輪椅拽到床邊,自己在床邊坐下,讓沈讓的側後肩抵在自己胸前,一手虛虛護在前頭,一手在他後背發力揉捏,試圖把虬結的肌肉按開。
沈讓被捏了兩下肩頸,本意是要讓他别鬧的,可幾下揉捏,酸痛一下子舒展開不少,制止的話語到嘴邊打了個轉,又回去了。他甚至配合着活動了一下後肩,緩了兩次呼吸,才有些尴尬别扭不好意思地開口。
“……好了好了。”
一定是中樞神經藥物的作用,他才能在這種情況下,居然心情不賴。
他這麼說,遊子龍反倒更賣力了,手按到他受傷的後頸,他整個人猛地繃緊,遊子龍像是也注意到了,之後的動作都避開了脊柱的位置。
遊子龍力氣大,卻不是蠻力。他對自己肌肉的控制能力很好,雖說打死人的時候一拳能二百八,但按摩這個活幹起來,也合适得很,特地掂量着力道,順着肩頸線一路揉捏下來,範圍也從肩頸擴大到胳膊和背部。
沈讓确實很受用。他昨晚開始就不大舒服,像是骨頭裡泛着酸,大概是這幾天太累,也有可能是快要下雨,左右是感覺不對勁的。身邊的年輕哨兵一下下用溫熱粗粝的掌根熨開他酸痛的筋骨,這一刻他不像個病人,也不像個長官,甚至不太像兄弟,卻偏偏感到舒服。
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淩晨,借着洗手間昏暗的燈光,遊子龍看見沈讓舒服得半眯着眼,微微挑起的眼尾像極了餍足的貓兒。
小火龍似乎很在行,端詳着沈讓的神情,調整位置和力道。他手落在僵硬的肌肉上,感受着掌下逐漸回暖放松的肌肉,心裡頭沒由來得滿足。小火龍一邊賣力地給長官捶背,捶還邊低頭湊到沈讓耳邊,笑得特開心。
“舒服啊?這兒?”
少年的氣息噴薄在沈讓耳邊,他打了個激靈,整個人都燒起來。一定是身上舒服了,血液也循環起來,他半邊耳朵和側臉都開始發紅。
小火龍覺得有趣,他認識沈讓這些日子,看到的沈讓一直都是一副事情盡在掌握的樣子,常年繃得住,頭一回見到他臉紅。
遊子龍是個棒槌,沈讓卻已經二十七歲了。
“别鬧。”他偏頭躲了一下,躲得并不那麼真心實意,神情間的笑意尚未褪去,隻是多了點局促,“按得差不多就行了。”
遊子龍點點頭。他頂着睡糊塗的一頭亂發,滿腦子漿糊被沈讓吃過藥後難得放松神情和近乎縱容的狀态攪合得神志不清,“差得多的,差得多的,大夫之前說你腿也該多按按。”
沈讓忽然就僵住了。
他早上起得急,腳上連雙襪子都沒有套,睡褲下伸出慘白的兩隻腳,沒有正常的弧度,腳尖軟趴趴向下勾着,踩在輪椅踏闆上。
沈讓的表情迅速冷淡下來,抗拒得毫不掩飾,連帶眼尾笑意也消失無蹤,擡手推了一下遊子龍虛扶在自己身前的手臂。
他沒辦法自主控制的部分太不體面,哪怕自己能抛開情緒打理生活,卻絕不可能讓他人看到這份落魄。他張口,本想說“醫生說什麼和你沒關系。”話到嘴邊又覺得傷人,生生忍住,頓了頓,才冷硬地開口:
“你不用操心這些,這不是你的職責。”
遊子龍被推了一下手腕,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還相當執着地又把手放了回去,繼續給自家長官捏肩捶背。直到聽到沈讓的話,那語氣實在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這才反應過來好像氣氛有點不對。
那個,這會兒再把手收回來還來得及嗎?
遊子龍憋了半天也沒給自己找到收手的借口,進退兩難,悻悻停下動作,嘴上沒話找話地開口,試圖緩解一下尴尬,“是哦,也不關我的事。”
“主要是因為我看人受傷,心裡就難過,反正你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吩咐,你要我幹啥就幹啥。”遊子龍補充。
沈讓聽着,隻覺得好笑。遊子龍他手下的兵,他能要他幹什麼?替他難過他成了殘廢嗎?他當然是要遊子龍打人,打死人,那些分明死了,卻被病毒控制的人,甚至可能去打活人,那些活着,卻比鬼怪喪屍更可怕的人。
他猛吸一口氣,卻一個字都沒說。
他很清楚,此時的憤怒其實不怪遊子龍,是他惱羞成怒色厲内荏,是他殘廢又敏感,是他自己的問題。
“長官,咱們商量個事兒吧。”遊子龍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動作,拽了一下他的輪椅,遊子龍坐在床邊,他坐在輪椅上,兩人斜對着,肩并肩。遊子龍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沈讓的情緒,又像是察覺到了,卻有意地給沈讓留出喘息的餘地。
“你之後睡覺,能不能不把我掄暈啊?”遊子龍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