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沒解釋，也任由遊子龍按着自己的手腕。騰出來的那隻手摸了摸衣兜裡通訊器。手機殼上有專門的吊繩方便他拿出來。他飛快地用AI語音接通了醫療部的老衛，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桌上。

“老衛，是我。“他開口，”我這邊兒有個小朋友……嗯，，擔心我是不是吸毒來着。你幫我澄清一下……”

衛醫生在電話那頭沒反應過來，這世界上還能有需要沈讓澄清的人呢？他來勁了，擱那邊樂。

“不是，嘿喲，誰啊？還有人能管得了你，你不是一貫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麼？就你嗑止痛藥那個勁兒，跟吸毒也差不多了，我說了少了嗎？您老人家聽嗎？來，快快快，哪位英雄啊？讓我見識見識？”

“我跟你說啊，英雄！他止疼藥類别多的很，我們就說最強的，會成瘾會耐藥的這個。要說羟考酮含量，我給他開的‘疼靜’，是羟考酮納絡酮的結合，你可以理解為緩釋止疼藥，一片管12小時，一般人的劑量也就是2.5毫克，多的5毫克。我一開始給他開的5。但是一個月我給他長了三回劑量，他現在用的是30毫克的，一天兩次！但是就這！還要加一到兩次速效的羟考酮，每次5毫克。”

“他還嫌不夠，還讓我加。哦對，晚上他還有一針2.5毫克的嗎啡，加了鎮定。嗎啡可比羟考酮來得更強更容易上瘾，我都擔心再這麼下去他哪天睡覺睡得一覺不醒。我說派個護士去監控生命體征他還不同意——”

沈讓覺得自己這個電話可能有點失策。

“衛醫生！他中午打了一針，晚上還要打！被我抓了現行！”遊子龍告刁狀。沈讓忍無可忍，“我現在這一針是肝素，防血栓的！”

老衛安靜了一會兒。

随後，衛醫生的嗓音在電話那邊悠悠響起，“所以，你中午也開始用嗎啡了是麼……”沈讓被他問得一噎。沈大城主在朝城橫行霸道作威作福這麼多年，最怕的就是老衛，受傷之後更是對老衛敢怒不敢言，老衛人羅嗦了點，卻是真的操心他的身體，好端端四十出頭的大夫為了救他，幾天就熬白了半腦袋頭發。

“要堅決制止！”遊子龍憤憤附和，“不能再讓他這麼下去了！”

他聽得心驚，藥物他聽不懂，但數字他能明白。從一開始的5毫克升級到如今的30，已經長了6倍，還有額外計量的速效，也就是7到8倍，再加一針超強的，短短幾個月，四舍五入已經長了十倍了！

遊子龍湊到電話邊上，認認真真地自我介紹起來，“衛醫生，是我，我叫遊子龍！我在醫療部實習過的，不過就在普通病區呆了一天就調到隔離室啦！我給你點過煙的，你想起來沒？”

“特别高那個？”衛醫生問了一句，好像真想起來了。别的哨兵在醫療部實習的時候都往向導治療室擠，這位壓根不認得向導治療室的門朝哪兒開。

“對對對就是我小火龍！”遊子龍一個勁點頭，他嫌伸着脖子電話講得不過瘾，伸手關了免提把手機拿起來放在耳邊，

“我今天抓到他打針，他說你管不了他，還得繼續給他開藥，我氣死了……就是！過分！城主怎麼了，城主了不起啊？？”

“啊？噢，我就說麼！撲熱息痛和布洛芬四個小時可以吃對吧，那個什麼‘槍烤銅’我不讓他吃了！啊？能吃啊，那我監督着他少吃。噢，抗凝藥是玻璃針管，嗎啡是塑料針管，噢好，我監督他每天晚上打抗凝藥。嗯，嗯嗯，啊？什麼什麼什麼，你說慢點，你說的這藥是中文名兒嗎？？啊？？哎不管了，間隔不小于四小時是吧，好嘞，我一定看好他！保證完成任務！”

遊子龍信手抓來一張紙，認認真真地寫了一串諧音字，有寫不知道用什麼諧音的，直接寫了拼音。他腦子一貫不太聰明，偏偏這回使出了十二萬分的智慧，比從小到大每一次聽講記筆記都要認真。

沈讓在旁邊聽着漏音的電話，聽着迫不及待把自己賣給小火龍的老衛，連氣都懶得生了。

遊子龍挂了電話，這才想起來松開沈讓的手腕，他手都抓麻了，活動了好幾下，看到沈讓手腕上一圈紅印子，連忙道歉。道歉完了，特别嚴肅地看着沈讓。

“長官，衛醫生都和我說了。”

“我不會不讓你吃藥打針，但是那個塑料針一天隻能打一次，能不打最好，打多了會死人的！……另外那個叫啥來着……反正就是額外的那個快速止疼的那幾個，他說不許你每天超過兩次，會有耐藥性，還會上瘾，還會損傷肝和腎，還會……還會……”

“變笨。”

他掰着指頭和沈讓講道理，數到最後一個危害，實在是沒記住什麼中樞神經系統損傷之類的關鍵詞，艱難地理解記憶之後，總結出了這兩個字。

沈讓歎了口氣，沒拒絕，也沒答應。

他難道就不知道藥物副作用嗎？可是布洛芬和撲熱息痛那些所謂“安全”的中低效的止疼藥根本頂不住，強效的也效果也越來越弱。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肌肉緊繃得愈發頻繁，有時候還會發抖。發抖本身是不疼的，但他一旦注意到，大腦就會告訴他，他疼，疼得鑽心蝕骨，疼得他神志不清眼前發白根本沒辦法做事情，隻能像一條将死的魚癱在床上費勁地喘息。

但這麼多張嘴等着吃，他能怎麼辦，讓城裡人出去自生自滅喂喪屍嗎？這樣弱肉強食的年代，他都癱成這樣了，還有這麼多人費盡心思被他救回來，不就是因為他活着有價值，朝城離了他不行嗎？

“知道了，慢慢來吧。”沈讓扯了一下嘴角，表情比哭還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