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粗中有細自來熟
遊子龍來得并不快。
辦公室的門虛掩着,安保在門口徘徊,似是猶豫該不該幫城主關上。沈讓絕不是會忘記關門的性格——可是城主辦公室機密等級還是高的,不關門像什麼樣子。
遊子龍拎着兩碗酸辣粉不緊不慢地出現,笑嘻嘻地拉開門,“長官給我留的門。”
辦公室通向卧室的門半掩着,洗手間門大敞,地上亂糟糟地堆着護腰、手套,和上衣。遊子龍毫無誠意地喊了聲報告,自顧自推開卧室門,就看到沈讓對着鏡子,上身赤裸,微微躬着身,姿态不大自然。
“我把燙傷膏拿來了!”遊子龍喊了一嗓子。
沈讓背對着他。這鏡子是給輪椅的高度準備的,他看不到遊子龍的表情,卻偏偏覺得遊子龍在看他,看得他很不自在。他形象狼狽,肩膀和手臂尚有明顯的肌肉,胸前也能看出線條,腹部卻已經沒什麼曾經的痕迹了,隻剩下單薄的皮,被腰間一條黑色的束縛帶綁在輪椅上。
穿着衣服的時候看不明顯,他脫光了上身坐在輪椅上,慘白的皮肉襯着,就變得格外醒目。他原先是解開了束縛帶的,隻是身上發軟,腿又不老實地抽了幾下,他隻好又把自己綁上——綁在輪椅上與摔在地上相比,好像還是能多那麼幾分尊嚴的。
“謝謝,放着就行,你回去吧。”
“那不行,我要監督你擦,剛才醫生說了!”遊子龍對打赤膊毫無芥蒂,卻難得地意識到沈讓好像有點别扭。他仔細一琢磨,也對,沈讓是被他燙傷的,有點生氣不為過。
小火龍咂摸咂摸嘴,把一小罐燙傷膏扔過去。沈讓雙手在洗臉池裡用冷水擺毛巾,沒接,就見那燙傷膏直挺挺地砸在他手背上。沈讓皺了一下眉,沒吱聲。遊子龍對此全然不知,壓根沒靠近沈讓,轉身退到了辦公室裡坐下,自顧自地安排了時間表,
“我就在這兒,我還買了酸辣粉呢,你先擦,擦好了咱們一起吃啊!我跟你說吃酸辣粉我可有講究了,诶你吃辣不吃辣啊?”
沈讓沒回他,冷着臉,推着輪椅轉了個圈,一言不發地把洗手間門一關。
“你忙得過來嗎,要不要我幫你擦啊長官?”遊子龍對着洗手間繼續嚷嚷。沈讓自然是沒有理他。
他向來沒有麻煩别人的習慣,甯可在屋裡摔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也就是仗着年輕力壯,過了脊髓休克期,臂力恢複得不錯,吃喝拉撒睡都不肯求人。偶爾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也不過認定那一位醫生,一名護士,叫來搭把手。
沈讓把自己挪到座便器上,兩邊扶手放下來鎖死。扶手也算是量身定制,比他腋下位置稍高。他雙臂繞過扶手,肩膀下壓,就能輕易拉起來下身,穿脫褲子都很方便。他洗澡通常也是坐在這裡,上頭挂了個浴簾,能擋一擋水,避免把輪椅弄得太濕。
今天鞋子穿得是軍用短靴,久坐之後小腿下半截連帶着腳踝和雙腳都是腫的,險些沒脫下來。好在鞋子是受傷之後新領的,他腳上吃不住勁,很難塞進原先的碼數裡,這雙鞋碼數大了兩碼,努努力還是能拽出來的。
軍靴應聲落地。
遊子龍在外頭被吓了一跳,他整個人一個激靈,難受得掏了掏耳朵。
他其實不太明白自己今兒是怎麼的了,隻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拍拍胸口,總結出一個沈讓估計在生氣,琢磨出十幾個不同的賠罪計劃,爾後直挺挺地杵在門口。
上回等他就等了半個小時,這會兒也不知道要多久。沈讓這人啊——什麼都好,除了一點——跟自己太見外。遊子龍自問人緣不錯,來到朝城一個來月,跟誰都是三兩下就能打成一片,唯獨這城主,也可能是因為受傷的原因,老感覺他渾身上下有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
身體不方便就張嘴求助呗,又不是什麼丢人的事……
他兀自胡思亂想着,壓根沒注意到裡頭的水是什麼時候關的。隻聽沈讓猶猶豫豫地叫了他一聲,“遊子龍?你還在外面麼?”
“在,長官!”小火龍在門口下意識打了個不怎麼标準的立正,“需要幫忙嗎?”
“幫我拿套衣服。”沈讓聲音有點虛,“衣櫃左邊第二個抽屜。”
遊子龍依言拉開衣櫃門。衣櫃右邊挂着外出的衣物,左邊則堆着各式各樣的……墊子?那些墊子形狀不一,有三棱柱形狀的,有“L”形的,還有充氣的,不知道有什麼用。他翻了兩下,這才想起來給人拿衣服。
“喏,這套可以吧?——我操!”
沈讓的洗手間是推拉門,沒有鎖,他畢竟是這樣的身體狀況,萬一出什麼意外,總得有人能進來幫忙。遊子龍壓根沒想着敲門,特别順手地把門拉開,正面對上了沈讓濕哒哒的身體,和一張震驚之中寫滿了“非常介意”的臉。
隻聽“嘭”地一聲,手裡的衣服消失的同時,遊子龍眼前門被惡狠狠地重新關上。沈讓是當真生氣了,連句道謝都嫌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