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姐……”遊子龍把頭扭回來,顫顫巍巍張嘴。他冷不丁想起了沈讓宣布的“斷頭、斷肢”那段喪心病狂的處決,又看着這位大佬往紅區走,舌頭在牙齒上打了個磕絆。
“他為什麼手上不拿電鋸或者斧頭啊……?那要怎麼弄,徒手撕嗎?雖然他看起來很猛,但是……”
“?”關燕迷惑地皺皺眉,沒聽明白他說啥。
“就是……”遊子龍有點慫,縮了縮脖子,覺得太過殘忍,有些難以啟齒。他雖然沒少殺喪屍,但總體而言都是一槍爆頭了事,不需要考慮後續問題。更何況,這一晚上過去李銘也沒變異,他隻覺得李銘是個病人,根本沒法把那人當喪屍看。
“就是……分屍啊……斷頭斷肢……現在分嗎?當場分?”
關燕臉上的表情逐漸雀躍起來,困得生無可戀的眼睛裡都多了幾分忍俊不禁的神采,還夾帶着幾分無言以對。她低頭喝了一口咖啡,這才鎮定自若地接話,“這是嚴冬,嚴護士。去給城主幫忙換衣服的。”
“哦。”遊子龍終于停下胡思亂想的腦子,如有所悟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來,趴在桌上等長官出來。
這一換就是半個小時。
遊子龍看到沈讓的時候,隻覺得這個人如果不是坐輪椅,可能現在已經得橫着出來了。嚴冬推着輪椅黑着臉,表情看起來真的不太像護士,而是像心黑手辣的……□□老大。
沈讓臉色極難看,比斷氣的李銘更像個死人,閉着眼垂着頭,腿和胸腹部都被束縛帶綁在輪椅上,喘息淺而快,發鬓幾乎被冷汗打濕,身體軀幹部分發軟,靠在輪椅裡,手放在雙腿上,手指姿勢奇怪,像是在抽筋。
“長官……?”遊子龍試探着叫了一聲。
“弄個大夫過來下醫囑。”嚴冬使喚他,也不知道是把他當新來的護士了,還是壓根不在乎他是不是護士,隻要能幫忙就行。
“給醫療部打電話,他們應該在交班,你就說你找老衛。”
他頓了一下,“要是找不到老衛,就找當值的醫生,要求他們登陸系統,找沈讓的病曆。然後給開葡萄糖、止疼藥——不要口服的,喂不進去——”
“要是開不了氫嗎啡酮就開嗎啡。嗎啡劑量不要二點五,至少開到五毫克,不然對病人不起作用。寫個範圍也行,我會監控生命體征,看着給。”
“哦對,止吐的也來個醫囑。”
遊子龍傻呆呆地看着,大腦不是很能處理這些信息。好在年輕的那個白班護士從處置室裡出來,聽見嚴冬的話,趕忙拿了工作手機出來,給醫療部打電話。嚴冬把輪椅推進護士站,拉過來血壓計給人綁上,一邊讓遊子龍拽着沈讓的手,從護士站的處置車裡拿出留置針和十毫升的鹽水,又扭頭和遊子龍說,“把他手固定好。”
沈讓手指很涼,很軟,殘存的肌肉徒勞地發力,幾乎要把自己折斷。遊子龍蹲在輪椅旁邊,一隻手握着沈讓的手,一隻手按着沈讓的手臂,既不敢松手,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氣。
嚴冬迅速建立好了靜脈通路。
半分鐘後,楊露捂着手機的收音口,小心翼翼地和嚴冬說,“嚴老大,負責隔離室的大夫在例會,說一會兒就過來查房,讓我們等等。”
“例什麼會,不想一大早搶救的話就動作快點。”嚴冬闆着臉,其實語氣算不上兇,但因為說話太直,也完全罔顧他人情緒,顯得十分不近人情。
小姑娘被他的語氣吓着,趕緊和醫生那邊繼續交涉。過了一會兒,她又捂着手機的收音口,戰戰兢兢地看着嚴冬。
“他說他沒法調取城主的病曆,權限不夠。看不到病曆他沒法開藥。”
“電話給我。”嚴冬伸手接過電話,“喂,病人C7高位截癱,意識模糊,血壓78/43,心率一百四,血糖我還沒查,但是低血糖症狀明顯。血氧沒測,他肢體有點痙攣,微循環不好,血氧夾不出讀數,但是嘴唇泛白,指間發青。另外膀胱充盈,超過八小時沒有排尿,有尿潴留病史。”
他說話的其間,楊露迅速給沈讓測了個血糖。血糖儀“滴滴”兩聲,屏幕上的警告标志亮起來。她吓一跳,報給嚴冬。嚴冬看了一眼,對電話那邊補充了一句,“血糖1.2。”
接線醫被這一連串的糟糕數據砸懵了,“為什麼不按急救鈴?”
嚴冬沒搭理他。他自己原先就是急救組的,急救組過來隔離室至少需要三分鐘,重新交接、評估,需要的時間更多,甚至還沒有他了解沈讓的情況。他自顧自地對醫生重複了一遍需要的醫囑,最後來了句。
“謝謝。但你耽誤了病人一分三十秒的時間。”
說完,他就把電話挂了,也不管蹲在那裡手足無措的遊子龍,去處置室拿了葡萄糖輸液袋來,連上輸液器,接到留置針上了。
他從來都不招人喜歡。
醫生、護士,都不喜歡他,說他說話做事太強勢,不顧及别人,缺乏同理心。他不懂,他覺得他在做正确的事,他的做事方式很有效。
正是這種“同理心的缺乏”,令他更好地關注忽略他人情緒,關注問題本身。正是這種性格,讓他不懼城主的黑臉,變成了沈讓受傷之後唯一的護士。
活兒不算多,工資比之前高。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