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過你的決賽現場的!還往你的戰神杯裡丢過信,你認得嗎諾神!”
林諾趕快從行李箱上跳下,紅着臉急匆匆要走。
但Beta龐大的人口基礎擺在這,港口的人越擠越多,還老有人忍不住來摸他的肌肉:
“啊老哥這個裡脊肉,練得真特麼漂亮……給我們開個班吧諾神!”
一輛黑色的懸浮車,無聲滑行到他跟前,擋住了從前方湧向他的人潮。
“笃笃。”
有人朝他敲了兩下車窗。
林諾慌不擇路,擡頭去看,就見智能玻璃從黑色轉為半透明。
英俊的銀發男人坐在車裡,眼神靜靜地望向他。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後座車門已經向上旋開。
林諾被身後的人一擠,整個人摔進後座,臉蛋還在恺撒胸口的勳章上磕了個印子。
恺撒一手護住他的臉,另一隻手把他的行李箱也拽進來。
他摩挲着林諾臉上的紅印,眼神一瞬有些陰沉。
但在擡眼回望車外的人群時,男人的表情,又迅速溫和起來。
“抱歉,他不太喜歡被這樣對待。或許以後在演練場上為他喝彩會更合适。”
畢竟是聲望極高的軍事領袖,恺撒對民衆仍有一定震懾力。
人群自動往後退兩步,默默看着車門關上。
懸浮車平穩啟動。
林諾還在試圖從對方身上爬起來,恺撒已經主動向一側移動,很自然地跟他拉開距離。
“是沒能趕上飛艇嗎?”
恺撒輕聲問,還往空中的躍遷點看了一眼。
林諾:“是的,長官。”
“我剛好結束工作,也準備回木星環城。”
男人溫和地說,“我們可以順路送你回去。”
林諾微微遲疑。
他注意到,恺撒說的是“我們”,于是腦袋往旁一偏,果然在駕駛座看見了副官。
他對副官倒确實有種奇妙的信任感。
哪怕對方現在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麼很像剛吃過大便。
“我送你吧小朋友。”
副官頂着一張剛吃過大便的臉,弱弱地棒讀道:“不然你應該趕不上周一早課。”
林諾想了想,還是點頭。
懸浮車在細雨中滑行。
林諾托着腮,眼睛看着窗外,鼻腔裡卻隐隐飄着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哪怕理智還在冷靜觀察,但被調過的身體,依然本能感到熟悉與安全。
林諾不自覺用眼尾掃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恺撒自他上車以來,就沒再出聲,手裡開着光腦,在後座上辦公。
他确實是一副剛結束工作的模樣,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軍裝大衣也随意披着。
眉眼間有些疲憊,總是用發蠟打理好的銀發稍稍松散了,有好幾绺都落在眉骨前。
車内氣氛沉默壓抑,副官坐不住,嘴巴一張,又想跟林諾搭話:
“對了那個你們快期中考核了吧……”
恺撒無聲擡眸,在後視鏡裡盯住他。
“……哈哈沒事了。我閉嘴。”
懸浮車要往另一個地球港口開,途中卻繞了路,往聯邦總部城内去了。
林諾按着車窗,正猶豫要不要提醒副官,就聽見恺撒在他身旁解釋:
“臨走前,我還需要去送一些東西,送完後會送你回港口的。”
林諾剛剛偏頭看副官時,确實看見副駕駛座上有個挺大的蛋糕塔。
他沒有任何異議,就點了下頭:“好的,長官。”
好的——長官——
恺撒面上不動聲色,實際在心裡跟讀,把翻臉小貓的冷酷語氣學了個十成十。
他算是真能領教到林諾的冷心冷肺程度了。那天回到安全屋,發現林諾把能帶走的東西全打包帶走,隻留下戀愛期間他贈送的禮物,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如果不是小孩非常看重恩義,他現在或許跟阿拉裡克就是一個下場。
恺撒當然不能承認,僵持到第15天的時候,自己就隐約出現了某種戒斷反應——
如果讓秘密調查局知道這件事,估計會當場把林諾綁走制成生化武器。
最奇怪的是,Beta是不會讓Alpha産生生理渴慕感的。
每當恺撒返回宙斯要塞,環顧一圈,也沒再發現默默等他的小貓時,他也仔細分析過自己的焦躁感——
或許是調查局真的在林諾身上藏了信息素毒藥。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時至今日,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他想要,他得到。
對恺撒來說,從來就是這麼簡單。
“咳咳……到了。”副官說。
林諾下意識往窗外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漂亮的白色建築物,看起來很像學校。
第二眼再看标牌,他愣住了。
因養育出恺撒·卡厄西斯而聞名全聯邦,聯邦軍迷們的參觀聖地——
第三行星聯邦公立孤兒院。
恺撒推門下車,轉去副駕駛座取那盒蛋糕塔。
雨勢轉急,他的銀發和肩膀盡濕,但因為蛋糕塔很大,隻能雙手托舉,男人沒辦法靠自己撐傘。
林諾默默把眼神投給副官。
但副官卻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跳下懸浮車離開。
“那就像往常一樣我先去對面辦事處對接公務了拜拜拜拜——”
林諾暗自皺眉。
他一隻手在後座上無意摸索,卻沒想到真摸出一把傘來。
眼看銀發男人靜靜端着蛋糕,準備就這樣冒雨進入。
他想了又想,還是開門下去,把傘撐開在男人頭頂。
一手舉傘,一手背在身後握拳,脊背挺直。
這是一個很标準的士官打傘姿勢,完全沒有一絲親密感。
“謝謝你,林諾。”
恺撒低頭看他,一滴雨珠正從銀白的眼睫上掉下來,而他的語調依舊溫和。
“雨不算很大,你可以先在車裡等。”
林諾沒作聲,目光下移到濕漉漉的蛋糕盒上。
那是紙皮盒子,而聯邦孤兒院的操場看上去很大。
如果雨水堆積,還是有可能讓盒子塌陷,把送給小朋友的蛋糕壓癟的。
他們并肩穿過廣闊的操場。
林諾從沒見過這樣功能齊全的操場,有跑道,器械區,兒童□□堡,甚至還有全息功能廣場。
地面鋪着彩色塑膠顆粒,非常整潔幹淨。就算正下着雨,也絲毫不見泥漿。
遠處則是規格不亞于中央軍校的教學樓和宿舍區,裡面有叽叽喳喳的嬉鬧聲。
操場中央有全息浮碑。那上面顯示着許多捐贈人的名字。
“恺撒·卡厄西斯”單拎出來一行,因捐助了整個聯邦孤兒院的改造工程,而被院方緻以鄭重謝意。
林諾把目光收回來。他站在恺撒左側,不經意發現男人的左腕上,仍戴着他送的情侶手環。
因為藏在袖口極深處的地方。
所以隻有在恺撒擡手托舉東西時,才會隐約露出一點微光。
林諾愣住,擰起濃眉,一雙黑眼睛擡起瞅瞅他,又遲疑地瞅瞅他的手腕。
恺撒不知道是不是似有所覺,手腕稍稍一低,袖子就把手表擋住了。
林諾悶聲不吭。
最後還是很酷地扭開頭,看被雨水打濕的花壇。
“恺撒元帥,您好。大駕光臨,不勝榮幸——還有這位是……?”
穿過操場,已有數名護工在大廳恭候。
中間站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胸口别着院長胸針,正好奇地瞅着林諾。
“頭一回見您帶别人來這裡。是您的副官麼?看上去很年輕。”
“下午好,院長夫人。不,林諾并不是我的下屬。”
恺撒微笑回答道,并把手裡的蛋糕塔交給一旁的護工。
但具體是什麼,他低頭看着林諾,卻又不再做更多解釋。
“您好,林諾。”院長和幾個護工依舊好奇,分别過來跟他握手,“林諾長官……或者是同學?初次見面。”
林諾一時走不脫,隻好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
他心中想要更進一步觀察恺撒的念頭,其實從未打消。
聽其中一位護工提起,孤兒院裡的好些人都是恺撒兒時的舊友,成年後被恺撒高薪聘請回來的。
他便抖擻精神,仔細看那幾個護工。
能看出恺撒常會回來這裡,并非今天臨時起意。
因為護工們接收蛋糕的動作都很熟稔,而教室窗裡冒出的小腦袋看見恺撒,也并不會像外面的小孩子一樣,露出特别欣喜若狂的表情。
他們反而會把好奇的目光,更多放在林諾身上,好像恺撒帶一個陌生人來這裡,是什麼很稀奇古怪的事情似的。
“按照慣例,”恺撒說,“我會在确認孩子們分到蛋糕後再走。”
“當然。現在距離下課還有20分鐘,請你們移步到會客區等待。”
院長女士的目光,依舊好奇地在林諾身上轉了又轉,又主動改口道:
“或者我們也可以帶這位林諾同學四處看看?”
院長和恺撒在前面談話,林諾和護工們就在後面走。
一個護工見他疑惑,主動跟他解釋:
“從前的孤兒院院長可不是肖恩女士,是個特别讨厭的市儈家夥,永遠在私吞捐贈者的禮品和财物,看不上的東西才會丢給我們用。
“後來元帥捐助孤兒院改造,第一個要求就是把老院長換掉,并請兒童權益保護協會的肖恩女士來擔任。折騰了許多年,聯邦孤兒院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但對老院長來說也算好事。要是元帥的擁趸們看了孤兒院從前的地獄場景,指不定要把他吊起來痛毆哩。”
林諾默默聽着。
他自己就是所謂“元帥的擁趸”,但眼前的一切都整潔漂亮,的确想象不出來能把院長吊起來痛毆的孤兒院會是什麼樣子。
一行人走過教學樓,來到一個長得像展廳的長廊。
林諾發現玻璃櫥窗裡,都是一些書本、台燈、收音機之類的舊物,因為不明白為什麼擺在這裡,他一件件看過去,不知不覺就落在大部隊後頭了。
“這些是我從前用過的東西。應該是肖恩女士足夠努力,讓老院長吐出來了。”
男人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林諾猛一回頭,發現院長女士和護工們都走遠了,唯獨恺撒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應該是在等他。
“不久後,孤兒院會組織義賣。畢竟在卸任以後,我的名氣總會大不如前。現階段或許是能最大程度向富商們壓榨錢财的時候了。”
林諾身形微僵。
他心裡還是有刺,所以單獨跟恺撒相處時,多多少少會不自在。
他攥緊拳頭,正想轉身當面對質,直接向恺撒要一個“短期關系”的解釋。
卻看見銀發男人走過來,戴着皮革手套的指尖,按上排列物件的玻璃櫥窗。
“《蟲族戰争——人類存亡史》。”
他低聲道,“我記得這是一位大學教授捐贈的。當年這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任何捐贈物品進入這裡,如果老院長看不上,就先由打架最厲害的孩子享受,然後再按年齡往下傳用。
“一般來說,每個孩子隻有一小時占用時間,最後還是會被老院長收回。”
“……”林諾愣住,又看看書本厚度,“一小時?”
《蟲族戰争——人類存亡史》已經是聯邦經典名著了,他小的時候不愛看書,就喜歡玩機甲零件,爸爸給他買回來以後,好說歹說,他也不願意看。
最後還是媽媽靠在床頭,每天晚上給他讀一點,花了大半年時間,才把蟲族戰争的知識點給他硬塞進去。
“是的。”恺撒微笑道,“我當時識字不多,好像隻來得及看完目錄和第1章?好在後面的部分,都在中央軍校的圖書館補完了。”
林諾沒出聲。他本來是想對質的,被打了個岔,又要開始從頭攢怒氣槽了。
恺撒不讓他攢,指尖撫過玻璃櫥窗,開始低緩地對他講述這些舊物件。
但指尖掠到一個被摔壞的收音機時,他背對着林諾,義眼輕微滞了一下。
随後不動聲色地略過,繼續緩聲講述下一件東西。
“……曾在這個孤兒院裡長大的孩子,很難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就算有,也隻會占據極短暫的一小時。”
雨聲漸漸大了,幾乎把銀發男人極低的聲音蓋住。
而林諾不知為何,感到脊背發僵。
他突然意識到恺撒要說什麼了。
“所以但凡遇到很好的東西,他們常常會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到盡頭——哪怕自己也不堪忍受這樣的惡習。而現實也會一次次向他們證明……”
恺撒回過頭。20多天以來,他第1次正正凝視林諾的眼睛。
“……他們的想法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