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你一直在挑戰我的想象力上限。”
銀發男人低低地誇獎。雖然他講話總是真假難辨,但至少這句誇誇是真心的。
“面對這種級别的關注,我以為你會表現得更加不知所措,或者更加飄飄然——但你依舊在享受比賽。”
“其實還是會飄的。”林諾默默承認,很難為情地摸着後脖子,“就是打完比賽以後,會有很多人說、咳,說我是那個……大帥哥。”
恺撒在那頭笑了起來,笑聲中還有一絲絲難以置信:“怎麼,難道以前都沒人告訴你?”
林諾自己努力回憶了一下。
還真沒有。
頂多就是儀仗班顧問被他連拒8次時,跳着腳罵他說不去儀仗班就是聯邦公民的巨大損失雲雲——他當時還非常震驚,不明白怎麼就能上升到這麼嚴重的地步。
至于爸爸媽媽和小叔誇他,他一律當做是親人濾鏡。
“我隻知道我看人的眼光從來不會出錯。”
等聽完今天的賽事複盤,恺撒又低笑着再誇一遍,“你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隻會一次又一次給我驚喜。”
林諾今天被他誇太多了,心裡特别高興。
他有個小習慣,越高興嘴角就壓得越死,然後東摸西摸,東看西看,很忙但不知道具體在忙什麼地摸完一圈後,才會用很冷酷的聲線回應道:
“……唔。”
恺撒一聽他這個聲音,腦子裡馬上浮現畫面,黑發小貓的臭屁臉幾乎就杵在眼前。
……他們也有好多天沒見面了。
男人處理公務的動作微頓,目光落向艙窗。
窗外不斷掠過光束,那是飛艇正在高速躍遷時,産生的空間扭曲現象。
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定距離,恺撒看着看着,心裡便冒出一種近似“渴意”的念頭。
“林諾,你知道安全屋裡有全息人像掃描儀嗎?”
他溫和地誘哄着,“我想知道那個機器現在還能不能使用。如果你現在有空——”
林諾一聽,沒等恺撒說完,就自己跑過去找那台機器。
全息人像投影跟視頻通話一樣,都是星際時代很常見的通訊方式,隻是林諾不太喜歡露臉而已。
他把機器打開,還認真地檢查過内部構造,對恺撒說:“積了一些灰,但是問題應該不大的。”
恺撒:“試試照射全身,然後投放到我的光腦呢?”
林諾照做了。
他用機器照射自己的時候,莫名想起之前宿舍區那個跟女朋友全息投影啵啵親小嘴的哥們,又不由有些局促。
趁着照射程序還沒完成,他飛快檢查一遍全身,才發現下面隻穿着褲衩,又火速蹿到床上,随便抓來一條褲子穿上。
于是當少年的身影,逐漸在艙室中央成形時。
恺撒就見林諾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黑發,單腿跳着,把半邊屁股塞進長褲。
穿好了,又迅速背手跨立,臉蛋始終冷冷繃着。
林諾:“報告長官,照射完成。你那邊能……能看見我嗎。”
考慮到小孩心思敏感,恺撒不去點破,隻是悠閑地抱着手臂,往辦公桌桌沿倚住。
然後微笑道:“好像不太成功。再換一下照射模式呢?”
林諾明顯松了一口氣,又俯身過去調試。
安全屋的全息照射儀,是聯邦當前最頂級的一款。
投放在恺撒面前的人像完全沒有失真,當林諾俯身調試的時候,他的全息人像,便也無知無覺地朝恺撒傾身過來。
愛幹淨的小貓剛洗過澡,質量絕佳的照射儀,甚至連鎖骨上的濕氣都清晰可見。
少年衣領微微松敞着,黑發下的後頸冷白,沒有發育完全的腺體位置,隻有一片平坦光滑。
濕發上的一滴水珠滴答落下,沿着敞開的衣領滾過那處,很快就從微聳的肩胛骨中間淌下去了。
恺撒眼神跟着那滴水珠走,直至它沒入衣領深處,才将目光重新移回林諾的後頸。
他不說話,也不動作,任由林諾人像的手臂穿過他,在自己的空間調試那台機器,然後又直起身來。
林諾:“長官,現在應該可以了。”
他沒有聽見恺撒回應,一時有些無措。
他把自己的全息人像投過去,卻看不到恺撒的臉,也不知道對方現在是什麼表情、在做些什麼,就像隻開了單向視頻似的。
于是他盯着照射儀下方的地闆,濃墨似的眼睫眨了兩下,嘀咕着重複:
“長官,可以了嗎。”
良久,恺撒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還是不行。
他心想。
隻有數據組成的人像,沒有體溫,沒有氣味,沒有全情依賴的投懷送抱。
也沒有被抱得太久後,在臂彎裡近似撒嬌的晃腰掙紮的觸感。
心中那絲莫名的焦渴,遠沒到能被滿足的地步。
反而被全息人像誘發得更劇烈。
而恺撒從來睚眦必報。
如果他不經意間沉迷,他就一定要讓林諾比他更沉迷;
如果林諾令他感到焦渴,那他就必然要讓對方比他更焦渴。
“我想看看你的手,林諾。”
林諾的視角,隻能有那台機器和恺撒的聲音。
他不知道恺撒現在在他的哪個方位,索性就把手掌朝上舉着,露出今天又被磨得皮開肉綻的手心。
……就看見發光的數據流,開始急速往他的手掌彙聚。
先是一雙攏住他手掌的黑色皮革手套。
然後是三道金紋的袖口。
再然後就是漆黑的軍裝大衣,和那張闊别十多天的英俊面容。
林諾下午搬進安全屋時,曾特地打掃過,還放進不少他在宿舍的日常用品。拖鞋,水盆,還有剛晾起來的襪子。
在這個充滿日常氣息的房間裡,銀發男人的身形一旦顯現,瞬間帶來很強的戰場壓迫感。
就連頭頂明亮的白熾燈光線,都要被他擋去半分。
他低頭注視林諾,輕輕勾唇:“你好像呆住了。”
林諾這才回過神,下意識把手抽走。
照射儀的質量太好,害得他被恺撒的全息人像吓了一跳。
要不是還有輕微的投影波紋,簡直像恺撒本人突然出現在屋裡似的。
“林諾?”
他把手抽走了,但恺撒的手掌還是輕輕攤開着,低緩地叫他名字。
尾音微微上揚,是一種有祈使意味的喚法。
于是,即便知道全息人像無法觸碰,林諾還是慢慢張開手心,舉在那雙皮革手套中間。
“為什麼不用治療儀?”
恺撒低頭檢查,微微皺起眉,“比上次見面時更糟糕了。”
“治療儀痊愈得太快了,而且還會把繭也治好。”
林諾對着自己破破爛爛的手心說,“我覺得會很影響手感。至少要等到決賽結束,才應該能……”
恺撒一邊低頭聆聽,一邊不自覺用拇指摩挲他的指根,好像真能碰到他似的。
林諾有點拘謹。他在對方翻檢的手法中,感知到一種若有似無的暧昧。
但他兀自告誡自己:隻是因為他很喜歡恺撒,所以才會老忍不住多想。
“……第36場的對手特别擅長地面技。我之前分析過他的往屆比賽,隻要對手被他帶進地面,就基本勝負難料。可能就是在那一場……”
林諾再次停滞。
因為恺撒的一隻手掌已經穿過他的手腕,緩慢摩挲向他的肘部。
全息投影沒有觸覺。
但皮革手套的質感纖毫畢現,他莫名感覺有一絲冰涼從小臂滑過。
“這裡呢?也是不想用治療儀嗎。”
林諾低下頭,才發現恺撒原來隻是想看他上臂内側的一大塊淤痕。
于是他順勢把胳膊擡高過頭頂,希望能向對方證明不是什麼嚴重傷勢:
“……這裡可能是在第42場的時候弄的。那一場我把安全帶系得太緊了,然後又做了很多強推拉動作……”
“我記得。”
銀發男人聞言,原本專注檢查的義眼不動聲色擡起,看了林諾一眼。
“你就是在那場用三個肩膀分換了擊潰點。并且——我沒猜錯的話,你還在駕駛艙裡左肩脫臼了。”
林諾瞞不過他,隻好悶聲點頭。
在今天的半決賽中,他确實脫臼過,是激烈纏鬥中急墜過速導緻的。
但他掩飾得很好,還以為不可能有人發現。
“所以你還是無視了它。”
“……我沒有,長官。我治療過了。”
意識到恺撒的口吻裡有一絲責備,林諾隻想被他誇,不想被他誤解,于是立刻把兩手伸到領口,把上衣扣子一粒粒解開到胸前。
“我記得長官說過戰士要随時檢查自身狀态,所以我有認真治療過的。”
全息投影很巧妙地模糊了現實和虛幻的界限。
林諾把襯衫領口從一側拉開,并露出毫發無損的左肩時,并沒有意識到如果是恺撒真人在這裡,他是絕不會用這種直白的方式向對方澄清的。
當男人再次朝他邁近,高大的身形幾乎跟他貼在一起時,他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給一個全息人像讓路,總顯得挺奇怪。
“确實痊愈了。”
恺撒的聲音離耳機很近,就像真在他耳邊低聲說話,“這樣就對了,林諾。但是這條淤痕……”
被皮革手套包裹的指尖,沿着他鎖骨下方的淤腫一路輕移,然後沒入遮擋右肩的襯衫下。
似乎在耐心地等待什麼。
林諾猶豫兩秒,幹脆把剩下的扣子都解開。
安全屋裡的燈光靜谧明亮。襯衫簌簌地滑向他的肘部,露出那條淤痕的終點。
與此同時,林諾漂亮飽滿的胸腹肌肉,以及因為受冷、悄悄翹起來的紅嫩,全都在恺撒眼底暴露無遺。
“這都是安全帶勒出來的,還有一些訓練時的擦傷。”
林諾努力辯駁,壓根沒注意男人的目光正停在哪裡,
“因為确實沒什麼大礙,而且我趕時間訓練,所以我就——”
但是很快,他就看見恺撒原本一直愉快微勾的唇角,慢慢地往下拉平。
神情也多了一絲真正的嚴厲。
他自己低頭往下看。發現隻解一半扣子還好,一旦襯衫完全褪去,他身上更多的摩擦傷、勒痕淤腫,想要争分奪秒訓練、所以懶得治療的諸多淤青,便全都不能掩飾了。
“長官——”
恺撒沒有說話,隻是俯身半蹲,手掌下意識扶着林諾的腰,仔細确認那些淤青。
好在都隻是表皮下的血管破損。而不是被小孩粗心疏漏的軟骨挫傷、甚至骨裂等情況。
“很好。”
恺撒說,擡起淺灰色的義眼看他,語調也淡淡的,
“至少現在我知道,你是不喜歡照顧自己的類型。等到我回來,我會想出辦法讓你喜歡的。”
林諾隻好點一下頭,總感覺後背涼飕飕的。
……上回恺撒用這種語氣跟他講話時,他就很倒黴地被“故障”鎖在駕駛座上整整兩個小時。
他們依舊像從前那樣親昵地聊天,隻是從語音通話換成了全息人像,林諾既覺得新奇,又覺得有些莫名的焦躁。
因為明明隻是全息投影,但恺撒的投影依然會在跟他說話時,無意識似的觸碰他的臉,摸他的後頸。
或者隻是一邊随意地握着他的腰,一邊低頭專注聆聽。
林諾的天賦導緻他的軀體記憶也很好,眼睛一看見投影觸碰他,他對應的那部分軀體,就會迅速回溯起從前的感覺——被輕輕觸碰,被溫柔撫摸,被緊密擁抱時的感覺。
隻要時間别太長,他對這些還是很喜歡的,甚至被養出了一定程度的依賴性。
可是他又沒被實際觸碰到。
身體反應和大腦認知相沖突,那種軀體記憶很快會如雲煙般消散,隻徒留下濃濃的失落感。
“……長官說過一定會來看我的決賽。”
最後他被撩逗得實在受不了,悶頭坐在床沿上,真的跟恺撒生氣了。
“可是明天就是決賽,你依然沒有回來。如果一開始就不确定能不能實現,長官就不要随便承諾了。”
他在冷臉發脾氣,然而蹲在他面前的銀發男人,卻慢慢地勾起唇角。
像是一番努力過後,終于看見了很可愛的畫面。
“我的承諾,一般是不會輕易給出的。”
林諾就見那個人像投影站起來,離開他,可能是走到他所在空間的辦公桌之類的地方,低頭查看着什麼。
良久後,林諾的耳機和宙斯要塞的港口方向,同時傳來一聲空間躍遷的震響。
“你看。”
恺撒微笑着說。
“我從來都是不騙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