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現在沒有餘力去思考更深處的原因了。
他好像快到極限了。
在雲容再一次來探望的時候,舒明塵歎息地說了句:“帶我出宮吧,我想去外面看看。”
眼下初冬将至,雖然比不得之前在晉國天氣嚴寒,但今晨白霧蒙蒙,可見并不是适合出遊。
雲容本想讓他改日再去,但看見舒明塵懇求的眼神,最終還是答應了。
京城北郊有個跑馬場,原本屬于某位寵妃的母家,先皇倒台後一直閑置着,後來新皇大手一揮,雲容就接盤了。
舒明塵此刻騎着個馬,被雲容牽着慢悠悠地在馬場上晃着。
舒明塵:……這跟老爺爺散步一樣的速度。
其實他會騎馬,他在系統空間訓練的時候,還被誇有天賦呢。
但想着原主好像不會騎,于是舒明塵硬生生地把騎馬狂奔的念頭壓了下去,随着徐徐的馬步觀望着遼闊的場地。
跑馬場之前荒廢了很久,雲容接手之後也沒怎麼照管,但底下人察言觀色,這裡已經規整地有模有樣了。
舒明塵現在體質極差,圍着馬場轉了幾圈就被轉移到一旁的小亭子裡去了。
他對不完美的騎馬感到遺憾,于是催促着雲容騎幾圈給他看看。
讓他過過眼瘾。
馬兒輕巧地從他眼前掠過,驚起一陣塵土,天上簌簌地落了雪。
舒明塵擡起了手,那雪卻徑直從手指的間隙溜走,飄飄蕩蕩地去了遠方。
于是他的手也落了下去,随着漫天的雪,去追逃跑的風。
馬蹄聲急促而又驟然停下,一場靜谧過後,又有幾隻馬停駐在一旁。
雲容沒有擡頭。
很久之後,他哽咽着說了句:“他已經不在了。”
沈司:“他之前還說,等到了春天,要跟我一起去南邊,去看看他沒見過的海。”
他終究沒有等到春天,也見不到遠方的滔滔江水。
他走時,風雪相伴。
大渝建國元年,天微雪,有抱薪者倒在風雪中,而衆人不知。同年,北郊添新墳,有碑,無名,時人怪之。
謝南渝不知道要在碑上刻什麼。
刻陳明?可是這不是他的名字。
他真正的名字,被自己殺死在了史書裡。
他殺死了舒明塵,三次。
而在遠處的皇宮,恢弘的朱門前,各色馬車魚貫而入,精挑細選的世家貴女們進宮了。
建國第二年,新皇特命顧辭任侍中,顧家一時風頭無兩,不過令顧家頗為頭疼的是,宮裡的皇後并不得陛下寵愛,倒是史家那位惠妃頗得陛下眼緣。
兩位娘娘在宮中鬧得很不愉快。
顧、史兩家嫌隙漸生。
建國第五年,史家因侵田案下獄,顧家得意,哪知史家反咬一口,将顧家也拖下水,經審查确有參與,陛下下旨革去顧辭侍中之位。
建國第七年,顧流年犯渎職罪,被段禦史彈劾,同年,段禦史被指以權謀私,二人皆遭貶黜。
世家之勢每況愈下。
“感覺最近好久沒看到雲容了。”
謝南渝批着手裡的奏折,頭也不擡地說道:“他告了假,去普陀寺了。”
沈司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世家式微,急于尋求新的庇護,于是便瞧上了沈司和雲容。
這兩人是跟皇帝刀山血海闖過來的,跟陛下的情誼自然非同一般,若是能榜上這麼一棵大樹,可保子孫百年啊。
最終雲容不勝其煩,向陛下告了幾天假,去山上的普陀寺躲幾天。
誰知正好趕上大雪,下山不便,沈司嫉妒地想着,雲容這次最起碼能躲半個月的清閑。
就是苦了他,那些世家見不到雲容,一窩蜂地全跑他這來了。
害得他現在隻能跑到皇宮裡躲一躲。
想到這,他又怨念地看了眼跟沒事人的謝南渝。
謝南渝忽有所感,擡頭正好看到沈司幽怨的眼神。
明知故問道:“最近很忙?”
沈司深知眼前人的劣根性,氣的牙癢癢,但還是微笑道:“對啊,最近給我送來了好多畫像,我在忙着選人呢。”
謝南渝伸手,隔着衣物精準找到了沈司的癢癢肉。
“選人?”
他一隻手制住沈司,邊撓邊問道:“選誰?說給我聽聽。”
沈司被撓的連連求饒,偏他還躲不開,隻能投降道:“選你,選你行了吧。”
這才讓人停了手。
與山下的煙火氣不同,山上很安靜,雲容跟着僧彌念了幾日佛,心靜澄明。
其實自從那個人走了之後,他的心隻有在顧、史兩家倒台的時候有那麼一絲波動,更多時候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
他同這裡的所有人一樣,打坐、念經,但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感染了風寒,本想靜養幾日便好,誰知第二日便大雪封山,同時病的越重了。
雲容走之前,做了一場夢,彤施站在雪地裡,鮮妍年輕,拉着他說道:“來打雪仗啊!”
她的身後,一群人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趕車的馬夫老章,同他一同潛藏在晉國的部下……
于是他走上前說道:“好啊!”
風并不寒冷,雪也是暖的。
他随手團了一個雪球扔了出去,被砸的人“哎呦”叫了一聲,又不甘示弱地反擊,一群人笑着鬧着,團聚在不知名的風雪裡。
“滴——”
一道機械質聲音響起。
“本世界錯誤,已清除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