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冰融,春風拂面。
但重陽殿偏僻,又少人,在這一方天地裡,像是被隔離一樣,除了偷偷抽出芽的雜草,空寂的院落裡看不出絲毫的生氣。
前朝時期,這裡通常被撥給不受寵的妃子,偶爾無人照看的皇子也會被丢到這裡,統一由撷内司照顧。
但宮裡向來捧高踩低,被丢進這裡的皇子生活自然不會好。
後來改朝換代,這破敗的宮殿被稍微整修了一下,就變成了先皇的幽閉之所。
先皇年紀漸漸大了,加上早年間的政變帶給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脾氣也變得孤僻古怪起來。
常常一個人在廊下坐着,看着飛來的燕子發呆,看見幾隻燕子在空中飛舞盤旋,偶爾也會随手丢一隻杯子過去。
那受驚的燕子便倏地一下飛走了。
重陽殿的宮人對此見怪不怪。
新皇本沒有太為難他,且因為莫名的原因,雖然比不上之前,但一開始的待遇也算是不錯了。
但因着這位越發暴躁難定的性格,日常所用之物諸如茶具之類,不出幾日便要重新換一遍,因此各個規格一降再降。
就拿剛才先皇丢出去的茶杯來說,與宮人所用的已經别無二緻了。
但他并沒有因為這個而有絲毫的收斂,且随着日子慢慢過去,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每當這時,他們總會想起剛來的時候,那時先皇的精神也還算穩定,時常還有一位公子來這聊會天。
這位公子得陛下看重,一定程度上也保障了重陽殿的生活質量。
但是現在……
蹲在雜草中收拾碎瓷片的小太監歎了口氣。
他一想到過幾天還要去内侍局領新的茶具,到時候不知道又要被冷嘲熱諷多久……
雖然過程艱難,但也不會故意扣着不給。
重陽殿特殊,何況皇帝對前朝采用懷柔政策,明面上誰也不能為難。
但畢竟誰也不想受人白眼。
更何況前朝提倡節儉治國,上下一體的局面下,重陽宮顯然屬于“鋪張浪費”了。
也不怪内侍局的宮人們看他們不順眼。
可是……
他瞥了眼内室的門。
這位性情愈發古怪了。
但他又聯想到過幾天就是初二了,這月正好趕上他這一批,到時候他就可以出宮探親了。
他一高興便有點忘形,以至于連遲鈍的先皇也看了出來。
問清緣由後,先皇渾濁的眼珠轉了轉,說道:“給我帶一隻糖葫蘆。”
他跪在地上,愣愣地仰頭看,一隻翡翠扳指落在了他手上,似乎算是他的報酬。
他思來想去,還是将這件事禀報到了宣德殿。
那隻扳指此刻被孤零零地擺在了地上,并着小太監瑟縮的身軀,像兩隻等待命運審判的羔羊。
謝南渝聽完,平淡地回了一句:“照他說的做就是了。”
小太監低頭稱是,點頭哈腰地便要退走,被皇帝出言叫停。
謝南渝沖着地面的方向指了指,說道:“那個,拿走。”
于是這價值不菲的扳指便徹底地歸了他。
直到再次回到重陽殿,他才陷入了天降餡餅的狂喜之中。
而身在宣德殿的謝南渝,看着滿桌的奏折,突然有些許的疲憊。
疲憊之後是悲痛,那悲痛起初十分強烈,後來變成一根尖刺,時間愈久,刺的尖端似乎也鈍了。
隻是偶爾觸及傷口,還是撕心裂肺的痛。
你看見了嗎?
現在百姓生活的很好。
我們,也很好。
隻是,你要是還在,就好了。
初二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