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野的腰闆坐的更直了,察覺到屋内其他人亦是如此,原本還打算幫着山羊胡說話的人也閉上了嘴,先生還沒說話,暫且先觀望觀望,他們也要看看先生的态度,才能衡量一下這位林姑娘的地位,以後他們才能拿出正确的态度來對待她。
“姑娘是女子……”山羊胡越看林漁越是覺得她在這裡格格不入,哪怕已經明顯感覺到顧清河的神色冷下來,但依然心裡一橫,不說清楚以後難不成任由着她随意出入,太兒戲了。
林漁一手扶着木椅把手,手指在上面輕輕摩挲着,“老先生,洪廟村全村四百餘人,昨夜一戰死亡人數一十二人,在你們來之前,是誰扛下了瓦剌流寇的襲擊,保全了衆人的性命?”
“是我!”林漁指尖輕輕一彈,一道勁風吹滅了旁側的燭火,室内光線仿佛瞬間黯淡了幾分,連帶着少女的目光都變得森冷起來。
不等山羊胡以理據争,林漁又道。
“昔年駐守漠北關隘的林家軍亦是女子為帥,守邊塞保大雍數十年,怎麼?老先生還看不起女人了。”
山羊胡不知道被戳到了什麼痛楚,突然聲音尖銳起來,“正因為是她們這些女人還害得我們如今這樣的境地。”
“砰……”一聲巨響,林漁身側的桌案裂開了,是被她一巴掌拍裂開的。
室内氣氛驟然一變,門口守着的甲衛也推開了門,緊張地亮出了兵器,“先生……”
馮雲野是被林漁這一巴掌給震懾住的,好偉力,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個丫頭,力道如此大,也難怪能揮舞着兩把砍缺了的大刀搞死了那麼多的瓦剌流寇。
葛思業則朝門口的甲衛使了眼色,先撤退了出去,門還沒關上,顧清河已經開了口,“今日便這樣吧。”
“顧先生。”山羊胡倔強地上前一步,林漁那一巴掌确實震懾了他一瞬,但那也隻是一瞬他便反應過來,他怎麼會被個小丫頭所吓住?既然已經得罪人了,索性直接得罪透了,把想說的都說出口。
“方先生。”顧清河截住他的話,“夜已深,退下吧。”
不容置喙地打斷了山羊胡方祁山,方祁山聞言胸口一陣起伏,轉臉看向林漁,憤然甩袖離開。
其餘人面面相觑,顧清河揮了揮手,衆人退下,葛思業則快步出門尾随在了方祁山身後,而馮雲野則退出去守在了門外。
門被輕輕帶上,屋内的寒風被碳火驅散了些,那刮在林漁身上的冷意也在慢慢消融,她不知道盯着桌台上的燭火看了多久,等那燭火燈芯呲呲爆出火星子時,她的目光才終于動了動。
“抱歉!”
“對不起!”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道。
話一出口兩人均是一愣,
“你的藥!”
“你的手!”
再次同頻,兩人果斷都閉上了嘴。
視線交彙,顧清河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而林漁的目光則落在了地上那碎掉的藥碗,桌子被拍裂開了,上面的藥碗碎了,藥汁濺了一地。
空氣靜了一瞬,半響林漁才起身站起來,“我再去給你熬一碗吧。”
她說着就要走,手卻被人突然握住,林漁本能地要甩開,她也确實這麼做了,奈何對方像是知道她要甩開似的,加重了些力道,愣是沒能第一時間甩開掉。
“讓我看看你的手。”顧清河拉過她的手。
“哎,我的手……”林漁想說她的手沒事,有事的是桌子,可有人就是讓她沒機會說話,拉過她便讓她坐下來,攤開了她的掌心。
瘦小的手掌,掌心微紅,指尖上有薄繭,虎口處還有裂開的疤口,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女孩兒該有的手。
林漁被他這麼握着手有些不自在,剛開始沒能立馬甩開,現在再甩開就有點做作了,索性任由着他攤開掌心,察覺到他視線的凝滞。
她輕咳一聲,有些尴尬,腦門有點點發熱,心裡也湧出一股怪異感,想要縮回去,手指便蜷了蜷,“其實也沒什麼……”
“馮雲野。”顧清河揚聲,門外的馮雲野立馬推門進來,見到兩人手拉手的姿勢忙别過眼去,“先生。”
“去請魏大夫過來。”
顧清河話音剛落,馮雲野已經轉身出了門,連林漁都沒來得及喊住他。
“真沒事。”林漁這才找機會抽回自己的手,手握拳轉了兩圈在他面前晃了晃,表示自己沒事,而顧清河卻靜靜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方祁山曾是塔桑城裡城主府幕僚,塔桑城城破後,他一家人隻剩下他一人逃了出來。”
林漁靜靜地聽着,舊事過往又一次在腦海裡浮現,太多了,很多人和事都已經記不清楚,繁榮的城郭,往來的城民,南來北往的商戶吆喝攬客,腐朽王朝下偏安一隅的繁華,隻是過眼雲煙般地飛掠而過,最後都被一團團的血霧給遮擋住……
她的頭又隐隐作痛了。
她覺得待在這裡有些悶,想起身離開,門外卻響起了魏大夫急匆匆的腳步聲,“人在哪兒呢?”
魏大夫推門進來時,大腦混沌的林漁手又一次被輕輕握住,耳畔是顧清河的聲音,“他并非,針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