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漁轉身就走的計劃落空。
不得不端着那碗藥進了門。
屋子裡不止顧清河一人。
那位葛師爺,馮雲野,還有兩個面生不知姓名的人。
看樣子是在談正事。
林漁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進去的好,但她人已經站在門口了若還是不進去,衆目睽睽之下倒是顯得自己沒見過世面小家子氣,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将手裡的藥碗遞到了顧清河的面前,“喝藥。”
主位上坐着的顧清河臉色溫和,對着她微微一笑,“好。”
林漁将藥碗又遞進了幾分,顧清河伸手就要接,剛要觸碰到藥碗,卻見面前的少女眉頭微微一蹙,藥碗挪開稍許,“還是涼一會兒再喝吧。”
顧清河的手就要觸碰到她的手,人卻轉了身,半空中,他的手指微微一僵,不動聲色地收回去,指尖在别人看不見的衣袖中蜷縮一下,聲音依然清潤如初,“嗯,好。”
林漁把藥碗擱在了旁邊的桌案上,實在是藥剛熬好,碗摸着還燙着,她皮糙肉厚的不礙事兒,要是燙着他了怎麼辦?
這麼弱……
哎,那魏大夫連顧二郎的身體都能調養好,替他看病應該也沒問題吧。
林漁想到這裡又忍不住暗道自己是杞人憂天了,眼看她都要離開這裡了,這些事情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心下一轉,擱下藥碗就要退出去,旁邊的葛思業突然很有眼力見地搬來一把椅子,就擺在顧清河座椅的旁邊,“姑娘請坐,眼下室外大雪紛飛,酷寒難耐,這室内炭火充裕格外暖和,您暖暖身子再走也不遲。”
葛思業剛說完,馮雲野也福至心靈般出聲,“對啊對啊,姑娘您可要看着我們先生把藥喝下去呀,先生喝藥可不老實了……哎呀……”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拍了後腦勺,馮雲野懊惱要罵人,擡臉對視上自家先生看過來的目光,趕緊閉嘴,身體都坐直了,神情故作嚴肅地補充,“我們先生很老實!”
其餘人:“!”你還是快閉嘴吧。
你那嘴巴怎麼就能秃噜出這樣的話來呢?瞧瞧人家葛思業怎麼說的?
接觸到衆人譴責目光的馮雲野都要哭了,不敢看顧清河,隻能可憐巴巴地看向林漁,“林姑娘……”
他有種直覺,今晚上能不能睡個好覺就要看林姑娘肯不肯賞臉坐下來了。
林漁很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不過與其等霍英的二手消息,不如直接聽正主的,隻不過……
“我留下來是否方便?”她轉臉看向顧清河,她這是光明正大地坐在旁邊聽一手消息,自然要問過正主的意見。
如果對方不同意,她也能理解,畢竟現在顧清河要做的事兒可比叛逃罪更兇險,稍有洩露很有可能滿盤皆輸招來殺身之禍。
哪怕是她現在的身份跟顧家人綁定在了一起,明面上是屬于顧清河同盟的。
林漁已經做好了對方婉拒的心理準備,也在此時裝似不經意地打量着屋内其他幾人的表情變化,借此機會探究一番他們的心理想法。
果不其然,有一人眉頭緊緊皺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甚至不等顧清河開口,那人已經站了起來,“先生,此舉不妥。”
他們正在商談的大事豈能讓外人知曉?
且不說她是誰的女人,說是先生的發妻,但其實就是先生家母未經兒子允許收留落籍在家的一個孤女,具體什麼身份都尚未查明,就放任進來聽取重要情報,萬一對方心懷不軌……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女人。
“先生,茲事體大。”
那人留着一小撮的山羊胡,縷縷泛着白,皮膚蒼老,額間八字紋很深,說話時目光就在打量林漁,眼神中隐隐有着輕蔑之意,卻又轉瞬即逝,在對着顧清河時垂下眼簾,恭順道。
“還請先生謹慎行事。”
正主都還沒開口,他就跳出來了。
林漁能不能留下來本就是概率問題,能留就留,不能留她轉身就走,她想知道的消息也并非霍英查不到,無非是滞後一些時間。
但對方不讓她留,她偏要留了。
我又不是問你意見。
于是她往那椅子上一坐,姿态中透着點慵懶,看向站着的山羊胡,“老先生所說的不妥,有何不妥?”
她人都坐下來,也就表明了她不走了,山羊胡見狀額間八字紋皺得更深了,臉色難看,“你你……”
林漁這位置可是緊挨着顧清河的,且還是在左邊,大雍以左為尊,在場的人哪一個沒有立下過功勞?就算是他山羊胡,也是熬了兩年才熬成了辎重營裡的一把手,連他們這群人都沒人敢坐那個位置,她居然真敢坐。
她到底是無知村婦,愚昧不懂還是故意的?
面對他譴責的目光,林漁非但沒表現出村婦應有的畏懼和惶恐,反而老神在在,“您請說,我聽着。”
此時此刻,哪怕她體型瘦小,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也依然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