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林漁趕在天黑之前回了家。
入冬後大青山外圍能獵到的東西會越來越少,不過今天還好,有三隻兔子。
背簍裡倒出半背簍的栗子,野山藥,還有一些零零碎碎能吃的野果子,林漁趕時間,栗子外面的殼沒時間剝,兩個小的便搬着小凳子進廚房幫忙搗騰。
闆栗剝去帶刺的外殼,裡面是顆顆飽滿的果實,用小簸箕裝起來。
山藥通通埋到了後院的泥地裡,是前幾天林漁挖出來的坑,本來是想做個地窖的,還沒來得及挖,如今下雪了,很快土都會被凍起來,地窖恐怕隻能來年春天再挖了。
春娘則把處理過的兔子挂起來,問過林漁後直接剁了一隻兔子拿來紅燒。
如今的春娘在飲食上也很舍得,畢竟家裡老小需要養身子,身體養好了這個冬天才不會那麼難熬。
吃晚飯時聽顧小丫說今兒個下午村裡就有媒婆來過了,去的王家,王翠花早間還在家裡嚎,下午來人的時候才消停了。
但不知道怎麼談的,那媒婆走的時候滿臉不高興,都走出好遠了還不忘回頭唾一口,罵罵咧咧的。
村裡沒有捂得住的事兒,媒婆走了沒多久就傳出了王家獅子大開口要彩禮五十兩的消息。
“五十兩?”
林漁吞下口中的山藥,蹙眉,“他們家不是隻需要繳十八兩?”
春娘還給送去了一兩,那算起來隻缺十七兩銀子了。
“說的是王家的大妮姐。”顧小丫說着有些悻然。
她跟這個王家大妮不怎麼熟,畢竟王大妮都十四歲了,正是相看的年紀,年齡上有差距玩不到一起去,她隻跟王家那個十歲的小秋兒姐姐玩過的。
“秋兒姐姐說,她娘早就想好了要把大妮姐嫁鎮上去,這幾個月都沒讓她下地幹活了。”就是想将養得氣色好一些,多拿一點的彩禮錢。
“今兒個媒婆過來說的就是鎮上的漢子,但是王家嬸嬸開口就要五十兩的彩禮錢,把媒婆給吓跑了!”
這年頭就算是買人做丫鬟做奴仆,賣兒賣女的,一個也值不了幾兩銀子,遇上戰亂給口吃的就能送人了,王家居然開口就要五十兩?
林漁覺得王家人是腦子有坑。
這不是在尋親事,是在賣女兒。
且還溢價這麼高,難怪媒婆走遠了還吐口水。
鎮上離洪廟村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同是漠北苦寒地區,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大家心裡都門兒清,這麼高的彩禮錢莫不是他們王家出了個天仙?
都當有錢人家是沒腦子呢。
“王家嬸嬸一個下午都在罵媒婆是眼瞎。”顧小丫說着撇撇嘴,還想說什麼就被旁邊的顧二郎瞪了一眼,立馬閉上了嘴,低頭扒飯,小聲嘀咕。
“我又沒亂說。”
二哥不讓她嚼舌根,說話多的人就跟村裡的那些嘴碎的奶奶嬸嬸們一個樣兒,還訓她莫要在人後說人是非。
哼,她不過是實事求是,又沒添油加醋亂說話,二哥就是小古闆。
王家嬸子家裡的事情一個下午就傳得整個村子都知道了,别人家的事也就是飯後談資,外人也就說說,感慨感慨,也沒誰專門盯着别人家的事情瞧。
畢竟村裡家家戶戶都在準備着貓冬,存儲過冬的糧食。
隻是林漁發現吃飯時春娘的神情有些不對,黎老太太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漁将她們的神情看在眼裡,打算私下裡再問問什麼情況。
待到一家人吃完飯,春娘照例趁着天還沒有完全黑,趕緊将鍋碗瓢盆洗了。
林漁在堂屋裡整理背簍,今天帶回來的東西很沉,編織背簍的竹條磨壞了幾根,需要補一補,隐約就聽到廚房裡黎老太太低聲道。
“沒事的,她應該沒看到的……”
春娘歎了口氣,“我是真沒想到她會……”
兩人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林漁最近身體狀态已經開始恢複,不僅是體能上,五官敏銳度也是如此,耳聰目明。
盡管兩人聲音很低,距離也遠,她還是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跑進來,王嬸子,看到了,收撿,沒來得及……
林漁把這幾個關鍵詞琢磨了一遍,隐約猜到了什麼。
财不露白。
現在别說是金銀了,就這即将到來的漠北冬季,誰家能有存儲這麼多風幹肉的能耐?對村裡人來說,這些肉類就是一筆不菲的财富。
林漁微微蹙眉,倒不是對春娘。
于是她三兩下将背簍補好,拎着進了廚房,敲門,喚了一聲,“阿娘,外祖母……”
裡面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春娘來開了門,眼神慌亂,顯得有些無措,“阿漁,我,我……”
早上林漁離開時讓她将廚房裡挂着的風幹肉都收起來,她是萬萬沒想到王嬸子會突然進來。
自然也讓王嬸子看到了她還沒有來得及藏起來的幹肉。
“她帶着兩個丫頭過來,說是找小丫玩,她自己則冒冒失失地闖進了廚房。”黎老太太當時都沒攔得住。
一想到這裡,老太太就皺着眉頭,想要埋怨女兒爛好心亂幫人,但一想到之前錢家人來鬧事,就是村裡人一起趕跑的,也有王家嬸子一家的功勞,又覺得好像沒立場來埋怨了。
有了黎老太太的開頭,春娘也不好瞞着了,将白天發生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林漁,末了面露憂色,“阿漁,我是不是又搞砸事情了?”
林漁聞言搖搖頭,“不怪你。”
人家有心要來搞事情,你攔不住。
“王家嬸子來找你做什麼?”林漁把廚房門關上,隔絕了室外的冷風,見春娘還愁眉不展,安慰道,“既然已經被她看到了,着急也沒用。”
她倒是想看看對方還有什麼後招。
春娘定了定神才道,“她找我,借錢,我沒給。”
黎老太太一聽忍不住又唾了一口。
又想罵女兒爛好心了。
看看,你的好心,招來了個什麼東西?
春娘也知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羞愧地低着頭,不敢直視林漁的目光。
林漁卻道,“阿娘,你沒有再借錢給她,你做得對。”
春娘因為擔心愧疚一整天都心慌慌的,她知道自己一家如今的安甯來之不易,她也知道自己應該改掉心軟的毛病,但……一時間,改不掉。
其實她也後悔了。
不該拿錢去幫人的。
但對林漁來說,做了就是做了,與其死命跟做過的事情死磕,糾結對錯,不斷後悔隻能加深精神内耗。